肝胆外科号称这家医学院唯一的附属医院最牛的科室,拥有傲视群雄的临床和科研能力,是莘莘学子做梦都想考上的重点学科——这只是官方表述。事实上,由于学科带头人的趋功近利以及独断专行,此科室内部混乱不堪怨声载道,知情的本校学生报考时一般都避而远之,于是其研究所中大多数是像他们这样的外来学生。这年头,高校或者其附属设施的趋功近利大抵类似,也就是追求SCI文章。有了一定数量或一定质量的文章,身为学科带头人的那位才有资格去“长江”,去“杰青”,去“院士”。而这些文章,也就是科研,需要有人去做,自然需要大批的研究生。石晓红虽然对武令朋灌输了许多关于此科室如何如何牛的常识,最后叹口气说,其实这个科每年都招不满人,所以你被从生理那里要过来也不是不可能,今年上线的硕士也只有三个,加上保送的一个也才四个,他们本来是要招七个人的。
“不过,”作为临床型研究生的石晓红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肝胆外的科研型研究生和基础的也没啥差别,成天也就做实验,最后上临床那么几个月意思意思,你自己保重了。”
研究生入学的前半年用于上课,且不论系别科室,选了相同课程的学生是一起上课的。武令朋的课程是入学前他一位素未谋面的师兄帮忙选的。入学后的那个教师节,他去见了见带他的小老板之后,除了春节发祝贺邮件外,他和老师及师兄都是隔绝的。但他十分感谢那位眼光良好的师兄,原因在于他选的课程有三分之二和前班花是重叠的,以至于三天中有两天可以与她共处一室,尽管武令朋只有勇气坐在她身后远隔三排的座位上远远张望。石晓红见了他那孬样儿,总忍不住喋喋不休:我看她这几个月刚到新环境,正空窗,你怎么不上啊?老校友,多好的接近理由。
武令朋支吾着试图搬出那套“俺要给她幸福”的理论,石晓红说:得,等她喂奶了,你牵辆跑车到她跟前说“你来吧,儿子老公一起来,俺要给你们幸福”,很美满是不?孬,孬,孬,你就是孬,没别的。
几个孬字激荡出武令朋胸中无限豪情,放话道:我这就去约她,你看着。
那一天正是结束了所有课程考试的好日子,一大早,武令朋剃了胡子,穿上了西装,打上了领带,梳了个油光噌亮的分头,石晓红从睡梦中醒来,吃了一惊:你去面试?
武令朋走到青天白日之下,寻思着到底是打电话约好还是发短信约好,在学校里兜了一圈又一圈,一对去茶餐厅喝早茶的阿公阿婆在6点半入餐厅前和9点出餐厅后两度看见了这位西装革履油头滑面的青年原处徘徊,甚是好心地上前劝慰道:靓仔,有什么想不开的,去散散心,明天就没事了。
到了十点,他终于下定决心,发短信。
就在他掏出手机的那一刹那,他抬头望向两旁种满芒果树的校道,发现正前方走来一对男女,男的个儿和他差不多高,身材绝佳五官端正气质上乘,女的在其身侧春光明媚小鸟依人,看见他,朝他嗨了一声道:临盆,你去面试啊?
武令朋把手机放回兜里,傻笑道:是啊是啊。
那一次估计是他有生以来沮丧最久的一次了——半个小时。他爬上楼,垂头丧气坐在寝室床边,连回笼觉醒来的石晓红都不忍心嘲笑他,难得好心地安慰着:“以前不也这样吗?不久就分了。她没结婚你就还有机会。”
为了安慰他破碎的心,石晓红提议请他吃饭,借酒浇愁。才喝了半口高粱酒武令朋就开始呵呵傻笑,笑得石晓红毛骨悚然,笑完后一本正经地对石晓红说:我不傻,真的。
石晓红点点头:我知道。
他望着空气,重复了一遍:我真不傻,真的。
知道了啦,你要傻怎么考得上大学还上了研究生嘛。不傻不傻。没人说你傻呀。
然后武令朋思索了半天,说:我不孬,真的。
石晓红握住流失的耐性,道:不孬不孬,你不穿了西装要表白了吗?你不孬,你就是霉。
武令朋对霉这个词很满意,道:是,我就是霉。
石晓红安慰他道:霉晒干了,就剩抗生素了。又说:人儿又不是结婚了,你还有机会。
武令朋嗯了一声,重复了一遍:我还有机会。
第3章
话说回家过了一个寒假,当了侄儿侄女们二十四天的坐骑之后,武令朋精神抖擞地返校了。返校后就去找了小老板。小老板姓邱,名曰景岳,今年三十八,副教授,硕导,前年刚开始招学生。目前的学生数目是二,武令朋上头就一个师兄。小老板在对他的返校表示欢迎之后,对他表示,作为一员科研型硕士研究生,其后的两年就是他漫长的实验室生涯。小老板同时告诫他:虽然我们科是外科,内部关系还是比较复杂的,你去了实验室,跟着你师兄,做什么事要先问过师兄再做。还有,实验室的陆老师是我老乡,要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请教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