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师益说全看领导安排。
陈教授哈哈笑道:“领导不一定肯放你过来。”
陈教授喝了会儿茶,就去上门诊了。办公室里剩邱景岳和季师益俩人。邱景岳向季师益抛了一支烟,他愣了好一会儿,竟然没接住,邱景岳摇摇头:“身手变慢了。”
季师益笑著捡起掉在办公桌的那支烟,却不抽,就往白大褂口袋里放。邱景岳问:“你戒烟了?”
“没有,抽得少了些。”
当天不是领导的手术日,他们查完房也没什麽事可干。邱景岳问季师益是不是回来管原来的病床,季师益说他也不知道,领导让他先回一区,具体管什麽病床还要等安排。邱景岳有很多事想问季师益,但真正到了嘴边,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季师益很快就说今天要先回去了,邱景岳说晚上跟我一起吃饭吧。
季师益那时看了他很长时间,邱景岳想起他有时会这麽看他,但不知是在想什麽。他等著季师益的回答。季师益说:“不了,你回去陪陪太太和孩子吧。”
邱景岳想起自己邀请季师益吃饭,没有一次成功过。他含糊一笑,心想原来季师益真的不知道他的情况。
那段时间科里有两个临床课题交给了邱景岳,他带著陈教授的研究生做那两个课题,当天是病人预定的回访日,邱景岳走不了。那天下午看完病人以後他就开著车回家了。
虽是四月初,气温又降到了十几度。前两天儿子穿了件薄衫满地欢跑,今天早上保姆让他多穿的时候他有些不情愿。小时候总是不情愿添衣服的。邱景岳想起母亲说自己小时候不愿意多穿衣服,父亲就把他放在摩托车的油箱上,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後挂著两管鼻涕的他跑到母亲面前说妈,我要棉袄。
有了孩子以後想起父母,心情和以往是不同的。原来养小孩并不是丢在那儿就行了。吃、睡、拉、撒,穿衣、活动、生病,它没有一样可以自理,它离不开人。儿子在九个月大时曾夜里发烧,哭闹不休,邱景岳当时才明白父母那个时候是很无助的,它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思──哪怕一个给成年人看病的医生恐怕也弄不清到底怎麽回事。当时不好意思吵醒保姆,邱景岳在半夜把儿子抱去医院急诊科後,在医院里过了下半夜。清晨他忍不住打电话问了父母,母亲说你小时候晚上还真没少生病,晚上发烧、晚上咳嗽、晚上拉肚子,你都不记得去医院打针的事情啦?
邱景岳笑著问母亲那时候我多大呀?母亲说从六个月到八岁,你就是个病秧子。八岁发了通高烧,後来就再没病过。邱景岳问那都是谁带我去医院?母亲说我和你爸呀,还能有谁?你嬷在家就看你弟,你弟倒是从小就没生病过。唉,一生病就得结核,真不知怎麽说。
他抱著儿子在医院急诊科时,看见的都是母亲抱著孩子,父亲在一旁护著,心里又有些难受。他以前把婚姻想得多麽单纯──你和我,两个人的事。现在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
回家之後,保姆已经把饭做好了。儿子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搭积木,听见他开门就爸爸爸爸地颠著跑过来抱他的腿。儿子喜欢被高高抱起坐飞机,邱景岳就把他举起,呼──呼──,模拟著飞机,叫了两声,他非常欢快。
保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她有孩子,但在家乡。现在住在邱景岳家当全职的保姆:带小孩、做饭、打扫屋子。她很能干,邱景岳和她关系也很好。除了张宁偶尔回来,气氛有些尴尬,家里都是很好的。
晚上哄孩子睡觉後,保姆在自己的房间看电视,邱景岳则在书房写文章摘要。本年度的**肝胆会议在不久之後就会接收投稿,领导要求每个人都要投稿,他自然不敢怠慢,他手头的一个省自然基金现在由陈教授另外一个硕士生做,已经初步有些结果。
这几年肝胆科招的研究生都是科研型的,廖敏轩规定他们只能做实验,不准上临床;当年邱景岳也度过了这样的五年,不过他倒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他当时有机会去临床,但自愿做更多的实验。当时的自己也是冲劲十足,就想做出些名堂来。
他想,从结果上来说,他确实是利用了张宁。
那天不知为什麽思绪散漫,他写了会儿,就把电脑合上了。点了支烟,抽烟的时候盯著手机看了半天,最後打开它,找到了季师益的号码。
他可能已经换号了。邱景岳这麽想著,就打了过去。
手机不是空号,接电话的人是季师益。
“你没换号啊?”听见他的声音,邱景岳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