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心想老爸怎么就教出他这个半成品了呢?爸爸是不是真的已经安之若命了?
每到沮丧的时候他就想,就算不能真的不动容,至少要接近不动容吧。他已经这么大了,也不好意思再问爸爸那些形而上的问题,在书中不断的寻找,答案也是见仁见智。
有求皆苦。人怎么才能无所待呢。
那床棉被十分温暖。冬天时他盖过一段时间。去年冬天非常的冷,冷到往年只盖一条薄棉被的容若有一天说受不了了,想去买棉被,老妈才发现小儿子在零度时就盖那么点儿,说了他一顿,冷也不吱声,买什么棉被,家里还有啊。就把新被子给他了。
盖上那床被子后,鸡皮疙瘩消了下去。
他也分不清到底是感冒本身还是药效的结果,虽到了该吃饭的时间,却身体沉重,很疲乏,就只想睡觉。但又睡得不沉,做着一些不知是回忆还是梦的梦。
他看到九岁的自己奔跑在去体校的路上,那天下课后,他没回家吃午饭,从隔后一路狂奔去了体校。
那个家伙要走了。
昨天下午教练不经意地提到练散打的一个优秀的小孩由于家里的原因要放弃了,感叹了一番这年头志向很难坚持到底。听了一会儿,才听出那个小孩正是他的假想敌。
到体校后,他在拳馆外头转悠了一圈,没看见一个人。
他清楚地听见树上的知了叫得很欢快。天气很热,太阳很高。
他有些沮丧。
他拖着步子去了更衣室,没想到那个家伙在更衣室里坐着发呆。
容若从来没见过那家伙那么低落的样子。看来他退学真的退得很不甘心。
怎么才能让他不那么低落呢。
容若记得当时的自己想了一个自认为好的方法,就是和他打架。打架的人,是不会低落的。顺便还可以一偿自己的夙愿。毕竟以后就见不到他了。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和他打呢。
不过当年他还那么小,他怎么想出这些的。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怪怪的。说不定小时候自己的悟性是很高的。
打了一架,那家伙的脸红红的,越发的像唱戏的姐姐了,有的玉表面有红色的皮,那种也很好看。
虽没有打赢,容若还是觉得很开心。
现在想想,他那个行为,不就是一般的小男孩欺负自己扎马尾同桌的那种性质吗?
大了却想明白了。那玩意儿就是初恋。
初恋这么与众不同,他后来怎能不懊恼呢?
懊恼到次次只能想着躲避。
懊恼到最后一再劝说自己不要因为怀念,就把过去的情感重叠到现在。
因为今天的你我,和昨天的你我,并不是同一个人啊。
梦中长大的谢敏染着白得没有杂色的头发,笑着看着他。
然后就转身走了,身边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容若知道她叫连蕊。
女朋友,该是多么温暖的一个名词。
所以容若一直认定,谢敏对他的情感不过是思春期的一场将来回想起来就会觉得羞耻的梦。
正如容若一向不相信情 欲能持续多久。
那个时候看见的吴晨,就像是自己一般。明知不可得,拼命压抑,思念的一角还是被人发觉了。
谁不会变呢。他只能在心里对吴晨说:忍一忍,过几年,只要见不到了,也就好了。
等到他结了婚,生了子,身材走形了,那时,再看看他那傻样就好了。我们自己,终究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谁不会变呢。也不知是谁笑着说他:你都没怎么变啊。
人怎么可能不变呢?他又看见了嬷,摇摇头说:“嬷行不动了。”的样子。
人会从活蹦乱跳变得再也走不动的。到那个时候,床前没有子女的话,该有多凄凉。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容若也不舍得让他变得那么凄凉。
假如不仅仅只是思春。
不过他从来就不觉得,基于心灵的情感,竟然会在面貌肉体都不受控制地改变之后,仍然不改变。
他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不知何处传来吵人的铃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容若哼了两声,终于识别那是他的手机在响。伸出充满热气的胳膊——这被子也太热了吧。他身上出的汗越发多了,连被套都给沾湿了。蹬掉被子,又觉得开始起鸡皮,于是就把身上唯一的一件衣物,那条裤衩给剥了,然后又盖上被子。尽管这么做没什么意义。
那个打电话的人也太执着了吧?吵得他的头愈发跳痛,他没办法,只好接起那个电话。
“大夏天的你冬眠啊!”徐晖的大嗓门震得他耳膜疼。
感冒的时候,好像耳朵也很脆弱。容若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儿,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