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最熟识的那段时间,他也一直以为谢敏是个家里条件很好的幸福小孩。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露出哪怕一点点的不幸。
他都没有意识到,谢敏说起父亲母亲爷爷奶奶的时候,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
这栋房子哪怕是老妈口中太安于现状不求上进的他来看,也是相当的破旧了。陈设基本上都是二十年前甚至三四十年前的了。房子的布局也是很多年以前流行的样子。水管,排气扇,都有些锈了,镜子的边缘也是铁锈沉积的痕迹。
谢敏应该是彻底打扫过了,只是,岁月留下的东西是扫不掉的。
容若一直以为,有些事,过了就过了,就会埋在那里腐烂至死,只要不去翻动它,就算永远不能忘记,也可以当作已经忘记了。
容若一直以为,有些人,走了就走了,就算永远不会再相见,只要听说他还活得好好的,那就够了。
因为他听说,相濡以沫,相呴以湿,不如相忘于江湖。
有些情感,是相见不如怀念的。
他还知道人是会变的,不会变的东西,是很恐怖的。
就算执意地不变,岁月还是会让它变的。
谁知道将来的自己是不是现在的自己。谁知道一时的勇气可不可以维系一生。
浴室的莲蓬头开得最大了,不过像毛毛细雨,这里的水压系统也比较老旧,旧的东西,不更新的话,用起来就会不顺畅。
老妈老爸要是听到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一定要弹冠相庆了吧。
他擅自用了浴室那条新毛巾之后,拿过谢敏准备给他的内衣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穿上了。
好吧,没什么,小时候也穿过威猛的内裤嘛。
只是小时候做过的白痴事,长大以后还做,就越发的白痴了啊。
他现在使用的这个浴室,连着的外头是谢敏的卧室,他穿上睡衣,又犹豫了一下,拉开浴室的门。
谢敏并不在那儿。
容若擦着头发,走到谢敏的书桌前。这间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架,以及一个书桌,书桌上还有一盏很旧的台灯。容若打开那个旧的台灯,竟然还能发光。
书桌下压着的是谢敏和家人照的相片。容若辨认着从前他口中提到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幼年的谢敏。
其实自他七岁起的样子,容若都是记得的。不管是那个迷惑了他三年的漂亮小姐姐,还是后来渐渐长高的小屁孩,还是变成了小混混的他。
他也知道的,有些人,并不是不提起,就能忘记的。但他总觉得,迟早有一天,这些记忆会消失在时间里的。
没有忘记,只是因为那一天还没到来罢了。
听到身后有响动的容若回过头,看见谢敏手上拿着一支红酒,两个玻璃杯,身上穿着和他类似的睡衣,肩上搭着一条干毛巾,头发还在滴水。
原来他们家有两处浴室。
容若说:“我说怎么水那么小,你也在洗啊。”
谢敏笑了,说:“我是怕我洗太晚,出来你又睡了。那多没意思。”
他把酒瓶放在书桌上,拿起毛巾擦自己的头发,说:“还想叙叙旧呢。”
容若说:“还喝吗?”
谢敏说:“叙旧怎么能不喝酒?”
谢敏眼角的红晕已经消下去了,嘴唇也没有之前红。说不定那是因为包间缺氧才会那样的。
容若站到书桌边上的向南的窗口,那扇窗的木窗棂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陶瓷风铃。因为卧室的门开着,有了一些对流,风就从那里吹进来,那个风铃发出很清脆的声音。
细碎的清澈的声音。
谢敏斟了一杯酒给容若。容若看了看那个玻璃杯,上面标着珠江啤酒的标志,好像是前几个月做活动的时候买一箱的话就能送三个杯子的那种。
容若问:“你回来很久了吗?”
谢敏愣了一下,说:“不,只有三天。”
容若笑着举起那个玻璃杯:“看你装备还挺齐全的。”
谢敏看了看手中的杯子,说:“这个是连蕊送过来的,说家里应该会来客人,连个杯子也没有太不像话了。”
连蕊啊。
容若微微一笑,喝了一口酒。
谢敏在他还在喝的时候,拿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容若的杯底。也站在窗边喝起来。
所谓的叙旧,也就是站在南风的窗前,静静地喝着有些酸涩的红酒。
偶尔说说这几年经历的事。
夜很深的时候,那瓶红酒快见底了。头发也干了。谢敏的眼角又悄悄染上了一些淡红。他不经意地问:“怎么,终生大事解决了吗?”
容若把酒杯从唇边移开,说:“打算解决了。你呢?”
谢敏看着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