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就说:那是,不是还说人民公仆的工作是为人民服务吗?怎么都是公款吃喝?老哥叹口气说:都是没办法的事,社会是这样的,你出来工作就知道了,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段时间就是容若和妈妈在照顾嬷。之前嬷在龙岩住院时,常常是小姨请假照顾嬷,所以她就没跟来广州,说是请假太多了,会丢饭碗。二姨因为要拿绿卡的事在台湾一直没有回家。容若那时才知道,自己不在家中,真是不知道父母的艰辛。因为嬷是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了觉,晚上一直在呻吟,因为醒着,就常常要上厕所,自己没有力气,需要别人扶起来上。嬷是个倔强的人,怎么样都不愿意在病床上拉撒,妈妈也劝过她,不要紧,在床上就可以了。可她怎么也不听,说自己还没到那个时候。容若和妈妈隔夜换班,才知道所谓的夜班确实是很辛苦的。嬷有时在疼痛之余十分内疚,容若以前从没见过嬷掉眼泪,在那段时间她常常掉眼泪,说自己连累了晚辈。
见她那么难受,容若又问老哥怎么办,为什么那些医生都无作为呢?
老哥说:嬷的病除了止痛,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是所有的止痛药都会失效的。最后只能变成这样。
容若说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查不出来。
老哥说最有可能是哪里的肿瘤,但是真的是查不出来。
在第十天,他之前投档的一个单位要他去面试,而且毕业答辩的事也差不多到时间了。他不得不回北京。临走时去到嬷的床前和她告别,嬷睁开毫无气力的眼睛,轻轻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说:“莫挂念嬷,嬷没事。”
怎么是没事呢?嬷的手,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容若有预感,自己可能见不到嬷了。他对嬷说:“嬷,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北京看毛主席。”
嬷说:“嬷行不动啰。”嬷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容若,轻轻摇了摇头。
容若去广州火车站的路上,在哥哥车上的副驾驶座上,一路都在抹眼泪。开车的老哥最后都看不下去了,说:“嬷还没死啊。”
容若说:“哥,我这样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嬷了啊。我不回北京了吧。”
哥哥叹气说:“嬷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要拖多久啊。短就一个月内,长的话不知还要多久。你读那么多年书,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怎么可以这样呢。再说了,你不过是个外孙。”
哥哥的意思是:嬷都这样了,二姨还没回来看过嬷。爸妈给她打了好多次电话,二姨总说她去台湾八年,辛辛苦苦的累死累活的,都是为了这张绿卡,只差一个月就可以拿了,她怕出什么岔子,怎么都不敢离开那里。
因为妈妈到后来有些生气了,说二姨的不是,二姨就打电话给哥哥说她的苦衷。说到都掉眼泪了。说自己不是不孝,只是生活实在太艰辛。最后哭着问哥哥说:你一个当医生的,知道是活人的事重要,还是死人的事重要?
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谁也不敢告诉嬷。嬷时常问起二姨。二姨后来就在电话里和嬷说起这件事。说自己实在回不了家。嬷虽然想念二姨,也只能在电话里和二姨说:莫挂念我,你的事要紧。
那时看见嬷打完电话很没精神的样子,容若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那是上一辈的事。老妈是生气,可也没办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她也不能强迫自己的妹妹干什么,那个责任她也负不起。再说,毕竟继承外公家业的是她这个长女。
容若在走出哥哥的车前抹干净了眼泪,哥哥没送他进站,因为还要赶回去上班。他朝车窗内的哥哥挥挥手,哥哥摇下车窗,说:“你跟小时候都没有什么变啊。”
容若心想,哥,我都十年没哭过了。
第50章
嬷果然没有等到他回家。
那之后每天下午他都打电话给妈妈,嬷要是醒来的话,也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他回北京的第三天,爸妈就说要带嬷回龙岩。容若问了老哥,才知道嬷的肝脏里发现了转移灶,但是原发肿瘤还是没找到。事到如今,嬷又年高了,也没什么治头,只能开点止痛药回去了。爸妈和小姨商量之后,还是怕嬷在异乡怎么了,尽早回家的好。
嬷自己也一直说要回家。爸爸叫了一辆车去到广州接他们,用汽车把嬷运回家了。回龙岩后,嬷就不能吃东西了,滴水不进,一直在呕吐。止痛药也是吃进去就吐了。最后只能在龙岩的医院,每天注射杜冷丁。就算是那样,也止不住她的疼痛。
因为不能吃,所以要用静脉补充水和养分,可是嬷只要一看到自己手上有针,就拔掉,说:你们要我不得好死?怎敢把我续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