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145)
话音未落,他却突然捏了捏杜彧的手掌。
“……至少到去年为止,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杜彧被他语态里的消极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心疼地伸手梳了梳他结乱的发丝。
“那你跟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想和我说说吗?”
陆寅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终于在杜彧轻柔的动作下显出几分疲态,困倦地闭上了眼。
“我爸,是他那辈的老幺。那时候重男轻女严重,在他之前我奶奶生的都是女娃,因而对他百般疼爱。”
“我爷爷是个很传统的文化人,没什么权势,就是对传宗接代特别介怀。他手上有本族谱,自称是西晋文学家陆云的第五十六代孙,非得把他这支陆氏延续下来。”
“但我爸,他只想立业不想成家,事业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可有可无。”
“不过他还是拗不过我爷爷,三十好几的时候被逼着相了几次亲,随便挑了个长得还行会做点家务的就潦草结婚了,然后就有了我。”
“那个长得还行会做点家务的,就是我妈。”
“别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肯定想问我,既然我爸不爱我妈,我妈为什么还要同意跟他结婚呢?”
“因为我爸有钱呀。”他惨淡地笑了笑,“从我记事以来,她身上就没有一件不是奢侈品,跟上海滩的阔太太一样。”
“但那只是表象,没人知道她奢侈外皮包裹的肉体上有多少道我爸打出来的淤青。”
“不过,最可笑的就是,你知道我求着她跟我爸离婚的时候,她说了些什么吗?”
“她说她不能没有那些东西,没有钱没有化妆品没有包包没车没房的日子,她过不下去。”
“我那时候还小,还是上幼儿园的年级,天真地以为孩子的劝说是能让父母回心转意的,便坚持了好几天求她。”
“可有一天,她终于嫌我烦了,就用戴着镶了斯里兰卡蓝宝石戒指的手扇了我一巴掌。戒指很硬,硬得硌人,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我还被划了一个血口。”
“这之后我就知道了,她是个没有奢侈品没有面子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她只为自己活着。”
“哦,当然,我也是她攀比环节的重要一环,好在我高中前都还算优秀。”
“后来……”
“Lately, I've been,I've been losing sleep
Dreaming about the things that we could be……”
悠扬的旋律不合时宜地响起,杜彧疑惑地从口袋里摸出铃声相同却并未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
“不是你的,是我的。”陆寅柯中断了话题,拿起醒酒茶猛灌了一口,“操,真难喝。”
“喂?”他吊儿郎当地接了电话。
“哦,嗯,好。”
“行,下午吧。”
“好,再见。”
他漠然地把手机拍上桌,微蹙的眉心却还是将他极力掩饰的焦躁暴露无遗。
“怎么了?”杜彧踌躇了片刻,还是轻声问道。
“没什么。”陆寅柯向后懒懒一靠,双目无神地望向吊顶,“是疗养院护工给我打的电话,她说我妈想见见我。”
“疗养院?”
“啊……哦,还没跟你讲到那段是吧。”陆寅柯微微一笑,继而淡然地陈述起来,“在我上高中那年,我妈得了思觉失调症。”
“也就是所谓的精神分裂。”
第68章 病态
陆寅柯没再往下讲。
两人静默地喝完粥,杜彧建议他小憩片刻,打起精神才好见他母亲。
陆寅柯有些犹豫:“说实话,我不想去。”
“可以理解,”杜彧点点头,“但平时就算了,现在大过年的,于情于理,都还是去一趟吧。”
“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她。”他乏闷地敲了敲碗,“那你跟我一起去吗?”
杜彧略一思量:“会不会不太方便?不方便就算了吧,也没什么大过年带朋友见家人的道理,我到时候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你只是朋友?你是我男朋友。”陆寅柯愤恨地敲得更重了些,“来都来了,见见家人有什么不可以?总要见的。”
“而且我妈时好时坏的,我基本上每次去也就坐个十几二十分钟,没什么是可说的。”
“她今天状态不错,神智比较清醒,你温柔,正好陪她说说话。”
“是吗?也行。”杜彧摩挲起光滑的杯壁,“要是能缓和你们的关系就好了。”
陆寅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拜托你千万别,我跟她早就没什么关系可言了。”
吃完饭,陆寅柯就听话地上床睡觉去了。
他明明熬了一整晚,却只睡了不到三小时就起来了。好好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勉强把往日里风流飒爽的影子找回了五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