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11)
他叹口气,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即便是个瘟神他也认了。
好不容易把醉鬼塞进车里,杜彧也跟着委身坐了进去。
果然每次遇到这个人都只剩麻烦,打个车还要花那么多钱,出于情份还不能让他还回来。
他气得把窗户开到最大,任凭狂风啪啪拍打陆寅柯的臭脸。
“这小区不便宜啊,你俩合租一个月可要花不少钱吧?”司机看着金澄澄的门牌由衷感叹道。
杜彧勉强笑了一下也懒得解释,低头礼貌道了谢就一脚跨出车门,绕到另一侧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拖油瓶费力拽了出去。
汽车绝尘而去,杜彧终于收回视线看向面前三个豪华拱门和旁边正在四处溅水的雕花喷泉。他抽抽鼻子,满溢的都是资本的腐朽气息。
“你好,我送同学回家,请帮我开下门。”杜彧敲敲门卫的玻璃窗。
“请证明他是本小区的住户,我们不能随便帮人开门的。”门口保安公式化地回答道。
高档小区的住户可能因为住宅安全指数高而多生包容,而非住户的杜彧只觉得屁事多。
他只好抽出一只手去拍陆寅柯的裤子口袋,果然感受到一个鼓囊囊的硬物件,他把手伸进去,掏出一把钥匙。
保安看到钥匙扣上挂着的蓝色小圆环,立刻就把门打开了,还毕恭毕敬说了个“请”。
杜彧点头致谢就往里走,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再次折回去问刚坐下的保安兄弟。
“请问十一栋怎么走?”
保安小哥站起来手臂一挥,正准备伸出食指给他指路,却突然又收了回去。
“这样,我找个人来帮你吧?我看你挺不方便的。”
“谢谢……”杜彧对着把陆寅柯搬回家的保安大叔道谢。
“小事,帮助户主是我们的职责,”大叔把陆寅柯放倒在沙发上,“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喝成这样不就是给别人添麻烦吗?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是啊是啊,谢谢谢谢。”杜彧点头应和,他感觉自己今天似乎一直都在道谢了。
送走保安后杜彧抵着门少见地犯起了愁,眼下该怎么办?
瞄了眼钟,将近十一点。现在回去肯定打扰杜悠睡觉,小姑娘明天还要上课。
可自己也不能贸然住在别人家啊,更何况对象是这个陆寅柯。
杜彧屈起手指,烦躁地用指甲刮起耳垂侧方贴近脸处的一颗小痣,这是他的惯性动作。
他跟这人明明一点都不熟,但不知为何对方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进他的生活,打乱他的计划。难道是因为撞了项目所以一直记着仇?不然至于这么针对他吗。
沙发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时快时缓,偶尔兴致来了还轻轻砸嘴哼唧两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越烦越口渴,一晚上忙活下来喉咙紧涩得像是被订书机装订在了一起,用掌心狠狠碾压过一般。杜彧朝着沙发上乖乖躺平的陆寅柯看了一会儿,最终妥协地换上拖鞋走进厨房,毫不留情探索起他家冰箱。
几听啤酒随意地放置在保鲜层的各个角落,拨开层层障碍终于得见一星红色。杜彧希望那是瓶农夫某泉,定睛一看却是罐老干妈,总之除了啤酒一瓶能喝的都没有。
搓搓被冷气冻得冰凉的手指,杜彧沉着脸拉开了啤酒拉环。正当他仰起脖颈准备凑合凑合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活像只浑熟的椰子不堪重力砸向了地面。
杜彧关上冰箱门,单手拎着易拉罐出去看椰子。
“这么大一沙发你都能摔下来,宿舍床沿怕是要围圈护栏吧。”
椰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毫无生命力,屁股朝上,安静如鸡。
又过了一会儿,地下的人型椰子才抽了抽手臂,缓缓撑起半边身子,慢慢悠悠坐起来趴到了茶几上。
他眼睫轻颤,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儿,毫无焦距地盯着墙面望呆。
然后他弓起的身子突然痉挛般挺直了,五指也用力且僵硬地猛然撑起桌面。
这桌面仿佛有回弹力似的,他手上一使劲,身躯便立起来了。接着一溜烟冲进卫生间,连马桶圈都没来得及掀开就一口吐在了上面,伴随着流体入水的声效。
时间恍若静止,杜彧提着易拉罐站在沙发旁,黑曜石般的双眼流露出几分隐晦的疲倦。
他想回家。
特别想。
特别特别想。
但是现实甩给他两个字:
别想。
直等到厕所的声音逐渐平息下去,杜彧才在门口喊了一声:“醒了没?”
“没,”回应的声音沙哑难听,就像笔尖划在磨砂纸上一样充满了颗粒感,“给我拿个小凳子来,还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