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琪从车窗伸手进去拿出一支烟,然后慢慢的点上,很优雅的夹在两指之间,“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很鄙视我们险恶、虚伪,别有用心,是的,我们就是这样的人,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因为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得到承认,要有自己的尊严。”
嘉琪有些激动,手也忍不住地抖。
“你知道我哥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吗?”她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你跟他说你的爱情是要尊严的。”
“你怎么知道?”海凝吃惊的看着她。
“一次,他喝多了,抱着我叫着你的名字跟我诉衷肠。”嘉琪笑了一下,“真是可笑,香港商业界人人见了都要让三分的沈慕云,居然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时候,爸爸出差,大妈找茬儿,把他的手打得肿得和熊掌一样,他哼都没有哼一声,那“啪啪”的声音我都在一边听着都吓哭了。在这个家里,我比他幸运很多,因为我是女孩,还有我妈至少还是个姨太太,可是他母亲根本没有进过沈家的门,五岁的时候,他妈妈离奇死了,他被爸爸接进家门。那时候,爸爸也很忙,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别说大妈那边的人,就连家里的下人都可以随便欺负他,经常被整得浑身是伤。爸爸回来问,他也不敢说实话,因为那样他的日子会更难过。尊严?江海凝,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尊严被别人践踏的滋味!15岁的时候他带着我到美国求学,大妈一边在父亲那里装好人一边根本不给我们生活费。我那时候小,不懂事,看见什么喜欢的都想要。我们没有钱,他就在地铁站给人家画肖像,晚上在中餐馆刷盘子到半夜。有一次,我病了,高烧不退……”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她把烟丢在脚下捻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没钱到医院去看病,打电话给爸爸,被大妈接了,把他臭骂了一顿。他就抱着我跪在一家中医诊所外面……”
“后来我们就遇到了陈放,他们家在那里开了一家韩国餐馆。他们一家人都很善良,他们出钱送我到医院看病。因为学艺术的费用很高,我哥放弃了梦想的建筑设计专业,直接选择修管理和金融,除了解决经济问题,更重要的是他那个时候就决定要比老大老二更强大。什么是尊严,那不是图一时痛快,你只有站直了,抬起头了你才配讲尊严。”
江海凝从来没有想过眼前的天之骄女和沈慕云那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曾经需要为生存而如此艰辛的打拚。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狭隘了,矫情了。海凝的心柔软了,湿湿的,想到他在床上躺着的样子,又不禁担心起来。
“那……”
“你现在站在这里,可能后面就会有枪口对着你。不错,这就是沈慕云目前过的生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次车祸就不简单,后来还有在工地突然的重物坠落。”嘉琪抢白了海凝的问题。
她皱眉看着嘉琪。
“家族斗争只是一个方面,前一阵子有黑势力借中天走私洗钱被他给搅了,还有盛东……”
“盛东不是?”海凝看着嘉琪。
她的脸突然拉下来,“江海凝,说你聪明你真的聪明,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得不可救药,真是替我哥不值。”她剜了海凝一眼,“你脖子上戴的东西,他宁可去刷盘子,去给人下跪,放弃自己喜欢的专业,找不到创业的投资焦头烂额,他都不曾动过要卖掉它的念头。你知道那个东西值多少钱吗?”
海凝直勾勾的看着她,手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吊坠。
嘉琪真的是服了,那个骄傲又挑剔的沈慕云怎么就喜欢这么个榆木疙瘩。
“那是一块古玉,我爸爸在30年前拍下它时候花了460万。关键不是它值多少钱的问题,那个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是他曾经生活的全部支柱,你懂吗?”,沈嘉琪缓了一口气,声音平静了下来,“不过你也别有什么压力,就当不知道就行了。”
沈嘉琪说得轻松,江海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除了工作,她的确是没有在其它方面给过他们完全的信任。即使是对沈慕云的感情她也是有所保留的,虽然她也备受情伤的折磨和煎熬,却依然可以在曾经给自己保留的那一点儿孔隙间寻求慰藉。
嘉琪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看着茫然无措的江海凝。她现在是铁了心要把这两个人绑在一起。这样她的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儿,一年前的任性在她的心里也始终是一个疙瘩,江海凝这个要么不言不语要么都直来直去的女人,是她生命里的一个礼物,她开始羡慕她的率真和简单,羡慕她的质朴和纯洁,羡慕她平凡却纯粹的生活。这些都是她没有的,也是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容立维说的或许有道理,她是嫉妒她了,可是她却不是真的要伤害她,尤其是这样伤的最重的是自己最崇拜和敬爱的,那个曾经抱着自己给人下跪的骄傲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