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这个办公室里的,都是多少年的老教师了,谁不碰上几个不好打交道的家长啊,倒是有几个附和。但附和完了也道,“绝大多数家长还是都挺不错的,挺有素质的。你看看呗,没坏处。”
顾勤笑着谢了,开始认真翻起来。他其实并不拒绝了解一下学生的家庭背景,只是,才来一个来月,一是手头事情很多,一时才捋顺了,二是他想先摸摸学生的性格,再看家庭出身,免得自己先入为主。正好出了这个事儿,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一页一页看下去,果然非富即贵。
翻到秦历炜时,看到他爸爸叫秦致一,顾勤的手在那个致字上情不自禁地摸了下,在心下暗笑,自己也是长本事了,果然长大了吗?以前看到个格物致知的“致”字,都会情不自禁打哆嗦的。现在居然也能心平气和了。
再翻一页,顾勤差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膝盖正磕到麻筋上,疼得脸都抽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看了一遍。还是那两个字,王致。
后面的头衔写得是XX集团总裁。
是王钺息的学籍卡片。
顾勤揉着自己膝盖,在心里笑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大师兄是最讨厌A市的,不会来这定居。王致这名字又没有多特别,更加之想到王钺息那从来没挨过打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嘛。
“你要是我儿子,给你收拾得粘在这地上!”
“你要是我儿子,一天三顿饭的收拾!”
“要是我儿子,揍得你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被收拾狠了,最庆幸的就是自己只是师弟不是儿子吧。
就王钺息养得那个骄劲,怎么可能?
顾勤长出了一口气,却又立刻责怪自己,怎么这么胆大妄为敢背后编排大师兄了,看来,真是几年没挨打,不长记性了。
要是师兄在的话——
顾勤由臀到腿条件反射地一哆嗦,连椅子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收拾了学籍卡片,在心下道,大师兄当年怎么管自己啊,一句话少了个敬语就能呼噜瘸了,又想到王钺息给自己摆脸色,顾勤一叹,唉,自己真是太仁慈了。
学校终究是没有请媒体,顾勤用的理由很正当,本来换了班主任就人心浮动,初三是关键期,闹出这个来又要好一阵子才能安定下来了,可耽误不起。华校长是个心里有数的人,顺水推舟地应了。杨校长为人钻营,对这些出头露脸的事很是热衷,倒是颇有微词。被华校长劝了几句也只得罢了。倒是在心里给顾勤下了一个“年少轻狂,不识抬举”的评语。
顾勤自然是不会理会他的,也从来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先是找了秦历炜,委婉地说了一句,“去看姚老师的事已经解决了,你专心学习吧。”尤其是在专心两个字上加了着重语气。
秦历炜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这两天浮躁了,但顾勤只是点到为止,他更不会去解释,只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就是了。
这就是所谓响鼓不用重锤。顾勤看着他鞠了躬出去,一时竟有些大脑停顿。到底要不要找王钺息谈一谈,谈什么呢,丧母之痛,还是同病相怜?
顾勤莫名心疼起这个孩子来。幼年丧母的孩子,不是过分不懂事,就是过分懂事。懂事不过是怕自己不拼命懂事连父亲也会失去,不懂事不过怕自己太过懂事父亲连失去自己都不会察觉。他轻轻攥了下手,指甲很短,握不疼掌心,只是,记忆却在某个角落痛起来。
“听他爸爸说,王钺息五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姚老师是这么说的。
“他爸爸对他好吗?”顾勤急急追问。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太功利,可是,失去依恃的孩子,父亲的态度太重要了。
“你看王钺息平时的穿着消费,就挺不错的。”姚老师道。
顾勤帮姚老师添了热水,心道,嫡长子嫡长孙,这样的出身,又怎么能在这些上头让人挑出错来。他顾勤当年难道不是拿着父亲的副卡随便刷吗?
姚老师似乎是懂得顾勤的眼神,“养移体居移气,没有父亲关心的孩子,长不出王钺息那样的性格气度。他爸爸,很内敛深沉的一个人,大气,虽然只接触过几次,但能看出来,特别心里有数的,放心,委屈不了他亲儿子。”姚老师说到这儿就笑了,“我就知道你铁定喜欢他,王钺息话不多,看着好像有些傲,其实这孩子是个有心人,挺暖心的。”
顾勤没否认,“我挺欣赏他的。而且,说句自夸的话吧,觉得他挺像我小时候的。”
姚老师没再多说了,他不了解顾勤的出身背景,但人活到她这样的年纪,也就能看出几分别人来了,养移体居移气,普通的家世经历,也长不出顾勤这样的人。这话,同样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