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洋咬着唇,只是站着。
滕妈妈放缓了语气,“你们这个时候,正是——妈妈也知道,有男孩子喜欢你,那是很正常的。我们洋洋——洋洋,妈妈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有点着急。”冯婉芝不断地措辞,可是半天却没有表达出一个完整的意思来。
她再一次叫滕洋,“过来坐下吧,咱们慢慢说。”
滕洋低垂着头。
冯婉芝又叫了她一遍。
滕洋走过来了,贴着床边坐下。
滕妈妈开口,“洋洋,妈妈没有别的意思。跟我说,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谢过了司机杨叔,谢绝了他要帮自己把那一大幅画搬到门口的好意。
扶着画看杨叔开车回去,王钺息一回头,却正看到了拎着豆浆油条的滕洋爸爸。
避无可避。
王钺息单手扶稳油画,跟滕崇塬很有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
滕崇塬老远就看到了王钺息从车上挪下来的扁平的巨大木箱子,滕爸爸虽然不是王致那样的公子哥,但明显也是琴棋书画略通一二的雅人,只看形状就猜得到大约是一幅带框的画。
滕崇塬大步走过来,没等王钺息打招呼,第一句话就道,“为什么不把画芯拆下来装在画筒里?”
王钺息听到他的问话,立刻就明白滕爸爸已经猜出来了箱子里是什么,出门时的一鼓作气突然有些气血不足起来。他回话的声音有点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尴尬,“路也不远。我都包好了。这样再拿出来也容易些。”
滕崇塬立刻想到了擦个书架都能把自己从椅子上摔下来的笨女儿,眼前这个男孩子大概和自己一样了解滕洋的笨手笨脚吧。只是,他竟然敢这样送过来!其实,作为女儿的早恋对象,身为家长的滕爸爸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能真的对这个男孩子说什么,他有他的老师和家长,作为女孩子的父母,他们不能太逾越了。更何况,他其实对王钺息,还是有一点点欣赏的。可是,他今天居然就这样带着明晃晃的犯罪证据登堂入室,滕崇塬是真的对他有些生气了,这个男孩子太自负了,他需要一点教训。
于是,滕崇塬帮他抬起了箱子的另一边,再要迈向家门的时候,突然开口问,“画得是洋洋?”昨天同学们散得太晚,滕妈妈收拾家里就用了很长时间,又忧心着滕洋的早恋问题,直和滕崇塬说了半宿,还没有来得及说到王钺息的画。
王钺息从来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大少爷,他看得出,滕叔叔生气了。
王钺息这一刻才是真的紧张起来,他突然开始意识到,原来,人家的一个念头,真的能够决断他和滕洋的一切。一向少年老成的王钺息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手中的画也仿佛有千钧重。他的喉咙开始发干,想解释什么,却偏偏说不出,可长辈既然问了话,是绝对不能不答的。他的心思在他的舌尖上过了一千遍,终于,什么好听的堂皇的话也没有,他只能最无力的,“嗯”一声。
滕崇塬定住了脚步,他一只手拎着豆浆油条,透明的塑料袋,满满的市井味,另一只手托着装画的箱子,他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而又强势,仿佛能够只手颠覆王钺息全部的希冀和未来,当他的目光终于停在王钺息脸上的时候,那句最可怕的话,还是被说出了口。“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幅作品,我们滕洋不能收。”
“叔叔。”王钺息从来没有试过在这样的重压下开口,他几乎都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就已经开了口。
滕崇塬的目光不算严厉,但是很坚决,“你的司机应该还没有走远,和平路的岔口那里就能调头。”
“叔叔。”王钺息措辞了半天,依然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滕崇塬这一次是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王钺息只觉得,好像皮肤和贴身的内衣是剥离的,整个身体冷冰冰,寒气直从脚下涌上来。而后,他听到了最官方的话,“王钺息,这些天麻烦你帮滕洋补课。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我们欢迎,但我相信你也知道,滕洋很简单,她的心思只能放在一件事上。”他说完了这句话就不再多言,立刻下了逐客令,“马上到和平路了,打电话吧。”
王钺息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是紧的,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因为手指太过用力抠着木箱子发出了声音,他几乎是提起了全部的心气,向那个他喜欢的女孩子的父亲请求,“叔叔,给我十分钟,我能和您谈谈吗?”
滕崇塬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语无波澜,“我会和你的老师和家长谈。”
“啪!”王钺息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拍在了胸腔里,浪打礁石一般,拍出无数无数的血沫飞扬——我会和你的老师和家长谈——王钺息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家长,不是不行,不是不信任,甚至不是拒绝。而是你根本没有资格获得面对面的表达。他不需要你认错,更轮不到你说服,因为,在他眼里,你根本没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