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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今朝/过期的守候(16)

车还在路边,郁林按著遥控板,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钥匙却几次对不准锁孔,好半天才cha进去,方向盘落了下来,开了音乐,最大声。

往回疗养院的方向开了几百米,却还是忍不住猛地掉头,把车窗摇下来,一路往回找。

严维这一天刚领了半个月的薪水。他打定了主意要走,一路跑到车站。进了大厅,只有四、五个人在排队,看哪班要发车了,就买哪班的车票。别人都是大包小包,只有严维两手空空。

车厢里稀疏的坐著旅客,越往里走越黑。

严维像一个在逃命途中弄丢了宝藏的莽汉,失魂落魄地上了车,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只要颠簸上十多个钟头,一睁开眼,就解脱了。严维这样想著,把车窗往上顶了顶,露出拳头高的fèng,正好看见一个男人买了票进来。

他像是被蝎尾那麽狠狠地蜇了一下,疼得浑身都抖。

郁林沿著车窗的位置仰头看著,一路走过来,嘴里叫著:「严维,严维。」他敲著车窗,直到人家从里面掰开一点fèng,让他看清楚了。

严维猛地把车窗拉下来,定定神,又往里面挪了挪。外面的人拍著铁皮:「严维,严维。」车厢里已经有人骂了出声,这时候,严维听见火车响了一长声,他眼皮直跳,突然有一个念头,扑出来,让他想跪下来求神拜佛,让郁林跟上来,让郁林也上来,倘若他们能一起走。

才在心中默念了三、四回,就看见有人影上来,接著是对话声:

「车票?」

「我上车补。」

他听见轻微的、有质感的脚步声。

「维维。维维?」郁林轻声叫著,扶著椅子往这边挪过来,企图从千百人中找出那一个。

严维瞪著他,生怕错过一个表情,车还没开,还不能被逮著。他往後挪,坐在没开车灯的地方,屏著呼吸,像成功诱拐了谁,欣喜若狂,更提心吊胆。

郁林找不到人,在走道的正中央站著。

车身晃了一下,车门终於合死了,车轮和铁轨摩擦的那一丁点火星,似乎溅在严维的眼睛里。匡当、匡当的转动声,震得耳朵一片轰鸣,只感觉有风迎面刮著,身子忽冷忽热。严维站起来,拽著郁林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铺位。

郁林的身子都是冷的,看见严维,像是窒息的人汲获了属於他的氧气,渐渐地暖了过来。他揪著严维的头发,梳扯著。「我们在下一站下车。」严维硬拉著他,「就试一次,就几天,就想著我。要嘛你自己走。」严维看著郁林的侧脸,辨别他呼吸的声音。他们这样肩并著肩坐著,依稀在火车的晃盪声中,沿著轨迹,朝青葱的昨日倒退了几步。

一阵夜风,夹著一阵温热的吐息,灯影下,缄默是吊命的那一口气,让他信著终日皱起眉头、压抑而寡言的男人,一如信著衣衫总熨烫过、端整却安静的少年。

过了好久,郁林问他:「几天?」

严维看著他,愣了片刻,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张笑靥,简直像一只握拳的手,啪的打开,让人吓了一跳。半颗糯米似的虎牙,满眼都是喜色。

严维笑著说:「三天。」

等了一会,严维又笑著说:「那两天。一天太少了吧。」严维看著郁林,依然笑容可掬。「两天?」

他见郁林没有出声反对,这才渐渐放松了肩膀,把郁林紧握的左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他看见郁林的眼睑颤了颤,於是笑著说:「笑一笑。你答应的,就想著我。」郁林闭紧双眼,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安的滚动著。

严维伸手顶著他的嘴角,「发什麽傻。」指尖粗糙的薄茧,配著哄小孩似的语气,听得人晕眩了起来。

「笑一笑,郁木木,笑一笑。」

当初的戏语,从照相机後探出的脑袋,如今触手可及的附耳轻言。严维轻轻用著力,试图抚平郁林眉心的皱纹。

「我们是出去玩呢,吃好吃的,要这麽大的螃蟹,住旅馆,要有电视机的。都我请。」郁林看著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车厢有些颠簸,晃得人昏昏欲睡。他只记得那久违的手指又轻轻抵著嘴角,逗他说:「茄子。呐,茄子。」痒痒的。

那是多久前,闪光灯那麽一亮,眼前一片白,只听见又清又脆的声音。「嘿,原来你会笑嘛。」谁比谁更心猿意马。

第五章

暖锋过境,暴雨倾盆。严维家的老房子外,响著很大、很温柔的雨声,像是撕作业本的声音,沙沙地哺湿荒藤。窗上水痕蜿蜒,一条纵,一条横,一条冲刷著一条。

窗框锈了好久,再怎麽用力关拢,也会留条fèng。雨丝从fèng里飘进来,轻轻打在脸颊,蛙鸣不知来自哪一条暗渠,藏在夜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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