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凯沈默地看他痛苦、无奈,看他失去冷静,像只受伤的小猫,呜咽著呜咽著,等待谁的垂怜。
“礼扬,不要轻易说爱,爱说多了会变得廉价。也请不要对我说这个字,我不值得你去爱。”
“什麽意思?”礼扬不懂。
雷德凯直视他的眼睛,说:“礼扬,你确定你爱的人,是我吗?”
“我当然能确定!”
“可你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叫得最多的人,是匡靖。”
“你也说了,那时候我意识不清,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那你为什麽只叫匡靖一个人的名字?”
礼扬答不上来,哑口无言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视力不好,尽管住进这间屋子後除了偶尔戴眼镜看书看报外,他很少会戴眼镜。但曾经长时间配戴眼镜的结果,是造成眼窝微微下陷,藏在眼窝之中的细长双眼,此刻透露让礼扬全然陌生的强硬和肃穆。
“礼扬,你仍然爱著匡靖。”雷德凯平静地下结论。
“不可能,我已经不爱他了,我爱的是你啊,凯!”
“那麽,礼扬,我再问你,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没有照顾你的机会,你会注意到我这个人吗?你是否依然和匡靖在一起?”
礼扬的背重重靠在墙上,无力地站著。他依然答不上来,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雷德凯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礼扬,你不爱我。因为我照顾过你,并且为你失去一条腿,所以你觉得欠了我,你觉得有义务留下来照顾我。但是,礼扬,够了,我不想让这些愧疚束缚你一辈子,你应该去过你应有的生活。你这样只会让我们都痛苦。”
礼扬怔怔地看著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得让人心惊。
“我都忘了,我都忘了──我忘了雷德凯你原本是律师,你巧舌如簧,你白的能说成黑的,我说不过你,辩不过你。可是,我承认,如果一切都没发生,我不会注意你,甚至不知道有你这个人,可事实是,这一切都发生了。”
“我家人进监狱的时候,雷德凯,是你为他们打赢了一场官司;在我发疯在医院里等死的时候,雷德凯,是你把我接了出来;在我痛苦做噩梦的时候,雷德凯,是你整日整夜的抱著我哄我──我经历了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可是你仍然耐心地把疯了的我从黑暗里一点一点拉了出来,我已经满身污秽,是你不断地告诉我,这世上还有人会觉得我珍贵无比──我哭的时候,你在我身边,我痛苦的时候,你安慰我,我高兴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安静地看。你是那麽的安静,你又是那麽的无所不在,我不能不发现你,不能不注意你,不能不爱你啊!”
那段日子,是在家人死後,他过得最安静最幸福的日子,那时候,他什麽都不奢求,只要他能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看著他,安静地温暖地对他笑。
说到最後,礼扬泪如雨下,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雷德凯依然在沈默,也依然不敢看向他,只是握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
“你……”雷德凯说了一个字又咽了声,片刻沈寂後,再次缓慢张开双唇,“礼扬……我曾经是一名律师,如果没有人委托怎麽会去接你家的官司。是匡靖找上我的,把你接出精神病院照顾你,也是被家人监控的匡靖花钱偷偷委托我这麽做的……”
礼扬止住了泪,瞪大眼睛看他,把他看穿一样看他。雷德凯沈默著等待他的愤怒,事实上礼扬很快暴跳如雷,但却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
“雷德凯,你个骗子,你还想骗我,陈叔告诉过我你当律师的原因!他说你是为了我才放弃原来的专业去考律师证的!”
雷德凯被气得失去控制的礼扬一直推一直推,直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好在地板都铺上毛毯,跌倒也不会很疼。
“你为什麽非要把我往匡靖那里推,为什麽为什麽!”
摔得不是很疼,但一屁股坐下仍然让雷德凯慒了几秒,很快又被周围响起的破碎声震醒。礼扬正在气急败坏地到处摔东西。礼扬疯狂的神情让雷德凯一愕,惊觉不妙,他赶紧爬起来去拦他。
“礼扬,停下,礼扬!”
礼扬拿起一个花瓶正要摔,雷德凯忽然扑上来让他下意识地收住手,深怕砸到他身上。生气摔东西是礼扬从小就有的毛病,除非屋子的东西全摔没了他才会停下,他这性子连他的家人都很无奈,一旦他生气起来全躲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