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在门开的瞬间直接弹坐起来。而张兆祥冲入房内,惊慌失措的大声说道:“二爷,日本兵进租界了!”
余至瑶直瞪着他,不能领会:“日本兵进租界?”
张兆祥带着一身寒气,气喘吁吁的继续说道:“昨天英美对日宣战,日本驻军夜里派兵过来,刚把英法租界全占了!”
第77章 倾巢之下
何殿英站在电话机前,心急火燎的等待电话接通。线路太繁忙了,简直无法打入租界;而身后的友美攥着手帕,正在低低的啜泣。
何殿英所急的,与友美所哭的,并不是一件事情。友美刚刚接到满洲来信,得知父亲和哥哥都战死了。而未曾生育的嫂子则是被强行征入女子挺身队,要被送去上海军中充当慰安妇。依照她从小所受到的教育,父兄的殉国乃是无上光荣,嫂子也是为国献身,可是一个家庭瞬间崩裂,年迈母亲落到孤寡一人的地步,这让她不能不心痛欲裂。
英雄和桃子已经一岁多大,连滚带爬的在地毯上互相打闹。两个孩子乍一看都像父亲,但是脸蛋胖胖的,耳朵厚厚的,比父亲更有福相。森园真人以着爷爷的身份,时常过来看望他们,饶有耐性的一句一句教他们说日本话。可他们精力充沛活泼过头,把所有的语言都嚷成一片乱叫。
因为电话始终不能接通,所以何殿英最后忍无可忍的把听筒一摔,披了大衣就要出门。英雄和桃子并肩坐着仰头看他,脸上表情怔怔的,是被他吓到了。
何殿英乘坐了宪兵队的汽车,一路赶往英租界。然而在租界外面,他被拦住了。
宪兵队的汽车也不行,封锁的命令是军部发下来的。他推门下了汽车,想要步行进入,然而依旧不被允许。
他真着急了——他知道日本人已经将余至瑶看成了眼中钉。还有那个宋逸臣,谁知道余至瑶到底有没有真的把他打发彻底?虽说这一年来没有见过此人,可万一余至瑶把他藏在了租界里面,那一旦事情闹破,余至瑶可就担了杀头的罪过啊!这回租界没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余至瑶又能躲到哪里去?
何殿英有很多事要询问余至瑶,也有很多话要嘱咐余至瑶。急赤白脸的转身上车调头回家,既然道路走不通,他就还得继续打电话!
与此同时,张兆祥坐上一辆黄包车,正是直奔宋宅而走。他在租界住久了,虽然知道外面已是日本人的天下,可是几乎不曾见过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他还算是见多识广,家里仆人常年不出远门,今天清晨出门买菜,刚上大街就吓的逃了回来,说是外面有“活的日本鬼子”——抗战四年,一直活在租界孤岛里面,没见过真日本兵。
黄包车夫拉着张兆祥,在宋宅门前一步不停,一脸坦荡的向前快跑。不能停了,宋宅门口已经站了日本士兵。张兆祥面无表情的斜出一眼,就见院门大开,宋太太穿着一身丝绸睡袍,被两名士兵从楼内生拉硬拽的带了出来。腊月天里,宋太太哭得撕心裂肺,赤脚在大雪地上站不住,被日本兵拖着往外走。
张兆祥收回目光向后一靠,把自己藏到雨篷里面,心中知道这是出大事了!
黄包车夫在前方路口拐了弯,直奔宋宅后方跑去。宋宅楼后带着个小花园子,开了后门。张兆祥知道宋逸臣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所以自己总要再去试试运气。
黄包车夫迈着大步跑过结着冰壳的马路——后门门口也站了日本士兵。
张兆祥把心一沉,满头雾水之余,只知道这是不好了,真不好了!
凤儿也不知道父亲跑去了那里。宋太太近来早睡早起,听到楼下有了响动,便懒洋洋的下楼去瞧。忽然一声惊叫传上来,似醒非醒的凤儿就像受了针刺一样,猛然坐起来了。
翻身爬到窗前向外一望,她看到了满院子的日本兵。手脚筛糠似的抖起来,她光脚下床,推门就往走廊里跑。父亲的卧室房门大开着,床上乱糟糟的留着坐卧痕迹,她知道继母是下楼去了,可父亲又是去了哪里?
凤儿来不及多想,因为奶妈子抱着承之走了过来,脸上青白不定:“大小姐,楼下……”
凤儿愣了一秒钟,随即劈手夺过承之,撒腿就往外跑!
凤儿沿着走廊尽头的小楼梯一路向下,直接拐进一楼靠边的大厨房里。日本兵一定是已经沿着大楼梯上楼去了,因为女仆的哀嚎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慌里慌张的打开窗子跳了出去,凤儿一手抱着承之,一手堵住承之的小嘴,发了疯似的冲向后面花园。通往花园的小铁门是锁着的,根本无法进入;她不假思索的转身冲向院子栅栏,也不怕弟弟哭喊了,单手抓了栏杆就要翻去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