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靖微微低头,扫视了沈嘉礼的身体。沈嘉礼穿的简便,一身绸缎裤褂,一条腿伸在地上,是个骨酥筋软的姿态,可是满脸的薄情寡义。
他抬手从沈嘉礼的指间夺下了那半根烟卷扔掉,忽然不耐烦起来:“没人说你傻——你还傻?全天下的人都让你算计去了!我只问你一句,这人,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沈嘉礼笑吟吟的侧过脸来看他:“知道你想靠这个去向聂人雄邀功。”然后他向对方探过头去,压低声音笑道:“我就不放!”
沈子靖急促的叹了一口气,瞪着沈嘉礼发狠。
沈嘉礼躺回原位,对着天花板悠悠的说道:“子靖,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和我讲一讲吧!”
沈子靖总觉着自己和沈嘉礼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有些话,如果不向沈嘉礼说,似乎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倾诉对象。回想起自己这两年来的遭遇,他心中愤懑的开了口。
原来他当初出走之后,身上无钱,也没有着落,又寻不到淡云的踪影,无奈之下,只得用一点零钱买了前往北平的火车票,去投奔了好友程大同。程大同倒是个热心的人,不但招待了他,还邀请他与自己同去投军——念书是念不出眉目了,不如投笔从戎,重新做出一番事业来。沈子靖虽也承认程大同的理念,不过他一心担忧着淡云,哪里还有闲情去考虑前程?和程大同借了一笔路费之后,他回忆起自己往日同淡云交谈中的点点滴滴,又作了一番推测,末了就下定决心,赶往青岛。
其实他也不能断定淡云是否真来了青岛,只是凭着直觉,认为淡云并没有其它地方可走,又绝不可能回到南方娘家,只有青岛这个地方,是她所熟悉的。但在青岛这样一个大都市,想要寻人,谈何容易?
那一日,他买了一张报纸,见上面可以刊登广告启示等等,便心思一动,决定也出钱在上面登载一条寻人的消息。淡云识字,少不了会读报纸,兴许二人就有重逢的机会。不想他刚打定主意,一翻报纸,却是从主版上看到了大字新闻,说是有人在海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他刚一看清那新闻标题,一颗心就没来由的乱跳起来;再去细读新闻内容,越发感觉那女尸的容貌衣着有淡云的风格。他慌了神,跑去警察局求助,然而对方告诉他女尸乃是溺水而死,因为无人认领,天气又热,所以已经送去火化了,唯独留下了一只破损了的手表,算作遗物,还没有动。
沈子靖亲眼看了那只女式手表,脑子里骤然“嗡”的一声,知道坏事了,完了!
他伤心欲绝的回了北平,果然随着程大同找门路从了军,就投在聂人雄部下。那聂人雄当时正在搜罗人才,见沈子靖是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谈吐得体,也有文化;细问来历,竟然还是沈嘉仁的儿子,便十分满意。而沈子靖从十几岁起便开始干那管家的活,心细,头脑思想也周密,还勤快,张张罗罗的很有实际上的用处;故而聂人雄越发看重他,虽然也打也骂,但是他在一般的同僚之中,那地位还是与众不同的。
沈子靖草草讲述了自己这简短的发迹史。沈嘉礼侧耳倾听着,知道他说得容易,做起来想必也是经过了许多艰难。而沈子靖老调重弹,又追问道:“你……你到底肯不肯放人?”
沈嘉礼斜着眼睛对他一笑:“不放。聂人雄亲自来了,我也不放。”
沈子靖“腾”的站起来,没想到自己唠唠叨叨说了这么一大篇话,结果全是白费力气,倒让沈嘉礼听了个不花钱的热闹。愤然转身走到门口,他抬手推开房门刚要离去,然而心中实在愤慨。脚步停下迟疑了一瞬,他随即立正做了一个向后转,气势汹汹的走回沈嘉礼面前,一脚就把躺椅给踢翻了!
沈嘉礼猝不及防,当即惊叫着滚到了地上。还没等到他爬起来,沈子靖一步迈过去蹲下,双手钳住他的脖子就要收紧,正在此刻,忽然有人冲入房内:“大哥哥,你要干什么?”
沈嘉礼见沈子淳跑来了,恐慌之中连忙向他伸手,而沈子淳挤进来,先是使劲去掰沈子靖的双手,没掰开,急的大喊救命,同时又效仿敌人,狠狠的扼住了沈子靖的脖子。三人如此纠缠成一团,仆人们赶过来一瞧,一眼就分清了敌我,七手八脚的一起去拽沈子靖。那沈子淳虽然个子高,可是从来不和旁人打架的,如今也急眼了,发疯似的对着沈子靖又踢又捶,眼看着仆人们把沈子靖扯开了,他赶忙回身扶起沈嘉礼,一手紧紧搂着他,一手不住的抚摩他那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