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嘉礼的眼中,段慕仁在满面春风时也像只笑面虎,所以听了这话,他不敢打趣,而是老气横秋的严肃答道:“唉,我一个人惯了,这样也挺好。”
段慕仁认为他这话说的不通,不过并没有深究,只怀疑沈嘉礼是因为身家可观相貌好,所以挑剔的厉害——也可能还另有原因,比如说,他身体上有暗疾,不能人道。
北平沈宅日益热闹起来,前边腾出一间大屋子做了会客室,里面摆放着沙发椅子,供前来拜访的三教九流们休息等待。守大门的门房也神气了,眼睛上移到额角上去,访客们若是不给他几个小费做贿赂,那沈局长就将永远不在家。
沈嘉礼平日忙于公务,只在礼拜天会抽出一段时间来会客。坐在幽静清凉的书房内,他十分淡然的倾听对方讲述苦衷作出承诺。访客们排着队伍等待行贿,过五关斩六将的见到了局长真身,自知机会难得,所以一个个都把那谄媚姿态做到了极致。而沈嘉礼带听不听的扫视着桌上的访客名单,心中暗暗的发笑:“宝贝儿们,不要急,一个一个的来。这样上供的机会,本局长总会给你们。”
一切都很好,幸福次郎并没用日本顾问的太上皇身份来压迫他,段慕仁凶恶归凶恶,但是对他也算善待。他换了个好厨子,一盘子炒白菜都能烹饪出与众不同的鲜味来;东交民巷那一带的洋行还照旧营业,可以让他随心所欲的给自己买些贵而无用的小玩意儿,比如美国打火机,法国香水,瑞士手表。
段至诚说是要来,然而太太忽然又有了身孕,让他暂时不能自由行动。取而代之的,沈子淳倒是先抵达了。
这是今年的九月份,街上依然一派夏日风光。三个月不见,沈子淳又长高了,并且进入了变声期,说起话来声音不定,忽而粗声粗气的像牛叫,忽而沙沙的嘶哑如乌鸦。陪他同来的是沈家那名汽车夫,两人在车站一下火车,就被沈嘉礼派去的汽车接走了。
在艳阳似火的傍晚时分,沈子淳和汽车夫在门房的引领下,怯生生的进入了沈宅大院。忽然迎面见到了站在院中的沈嘉礼,他狂喜的大叫一声:“三叔!”然后就蹦蹦跳跳的冲上前去,一把搂住了对方。
他的一切动作和语言都是孩子式的,然而已经比沈嘉礼高了半头。毫无预兆的一扑而上,几乎把沈嘉礼搡了个跟头。沈嘉礼后退一步站稳了,知道自己推不开他,所以就没有白费力气,只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热不热?”
沈子淳仍旧抱着他,红着一张脸,内心很快乐:“热,车厢里特别热!”
沈嘉礼嗅到了他身上的汗味,微酸的,带着半大男孩特有的身体气息,新鲜热烈,并不让人感到嫌恶。
于是他也脸红了一瞬,勉强做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快去洗个澡,带没带换洗衣裳?”
换洗衣裳自然是带了的,放在一个帆布旅行袋里,由后方的汽车夫拎着。汽车夫正站在原地东张西望,年轻洁净的面孔反映了夕阳光芒,是个金色皮肤的小伙子。
沈嘉礼看在眼里,可是没有理他。
沈子淳洗了个澡,吃了顿饭。沈嘉礼可怜他百无聊赖,是个寂寞的小子,便打算趁此时机,带他出去乘车兜风,然而他又不肯,只说困了,想要上床休息。
沈嘉礼看了他那种忸忸怩怩的羞涩样子,立刻心领神会。
两人穿着汗衫短裤坐在床上,亲亲热热的互相依偎。沈子淳用双手抱住了沈嘉礼的腰,絮絮的讲述这几个月的生活。他的声音此刻偏于低沉,也富有一点男子的磁性,含情脉脉的说起话时,格外动人心魄:“三叔,我很想你呢。”
沈嘉礼面向前方不看他,可是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微笑着问道:“想我哪里?”
沈子淳别别扭扭的弯下腰去,极力想要枕到对方的肩膀上:“哪里都想……从头发到脚趾头……”随即又不伦不类的“嗯哼”了一声,是个大号的男童要撒娇。
沈嘉礼感觉他这行为很滑稽,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心中生出了奇怪而甜美的感受,仿佛是骤然明白了父爱的滋味——但又不是纯粹的父爱。他那身体闲置久了,如今面对了这个大块头的小男人,隐隐的也有些垂涎。
“爱我?”他盯着沈子淳的眼睛,探究似的笑着问道。
沈子淳红了脸,却又很有担当似的一点头,豪气干云的答应:“嗯,爱你!”
沈嘉礼哈哈的笑出了声音,一边笑一边拍打了沈子淳的膝盖。而沈子淳先是手足无措的茫然,随后反应过来,就直起身垂下头,不甚满意的咕哝道:“三叔,你不要当我是傻瓜,我什么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