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有心和马天龙寒暄一番,叙一叙别后经历;哪晓得未等他那牙齿舌头见到天日,马天龙便如一阵旋风一般,没头没脑的将他卷向前去,送入了自己所在的包厢。沈嘉礼脚不沾地的进了去,迎面就觉蒜香扑鼻,定睛一瞧,只见小小包厢内摆了一张中等大小的圆桌,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佳肴,皆用小白瓷盘盛着,无非是香肠小菜以及卤味小吃等物,以及糖蒜若干。又有两只硕大的玻璃杯摆在一旁,里面饮料金黄,想必就是啤酒了。
此时火车刚开不久,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筹备出一桌酒菜,无论如何都算是个本事。沈嘉礼把目光从糖蒜上移开,就见一名副官打扮的青年正在低头摆放餐具。马天龙在后方叫道:“小田!再去要来一副干净碗筷,快点!”
话音落下,那副官抬头答应一声,脸上笑盈盈的,却是个美丽的青年。沈嘉礼眼前一花,也没看清他那具体的面目,笼统只知道他漂亮;因为穿着笔挺军装,所以格外美得英气勃勃。他心中动了一下,偷眼盯着小田副官看个不休,然而小田副官并未察觉,步伐又轻又快的就同他擦肩而过,找碗筷去了。
这时马天龙走上前来,一指桌前的一只小圆凳:“站着干什么?坐,坐!”然后不等客人落座,他就近先一屁股拍到了旁边的狭窄小床上。伸手拈起一片香肠送到嘴里,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妈的!我就是瞎忙,从早上到现在,大半天了,一粒米也没有吃到,饿的他妈前胸贴后背——沈三爷,吃呀!从哈尔滨带回来的红肠,尝尝!”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刚从哈尔滨回来,看我妹子去了——奉天好好的大房子不肯住,非要带着她那个汉子浪到哈尔滨去,哼,随便,横竖别想再跟我要半个钱!”
沈嘉礼呼吸着满是蒜味的空气,含笑不语。阳光从窗射了进来,映照勾勒出了他半边面孔的轮廓。马天龙端着大玻璃杯,想要在心底组织出语言来描述他的眉目,然而思来想起的,腹内空空,不知如何比喻,就感觉他那五官又秀气又端正,是一幅耐看的好模样。出神的举杯喝了一大口啤酒,他张开嘴,无意识的打了个嗝。
此刻,小田副官双手端着一副碗筷回来了。
沈嘉礼和马天龙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是盯着小田副官将碗筷放置到自己面前,又见对方衣着洁净,手指修长,处处都好,心中就是一痛,恨不能立刻大发淫威,将其霸占下来,长久幽禁,金屋藏娇。
勉勉强强的吃了一片香肠,他无意喝酒,强行镇定心神,抬头询问马天龙的近况。马天龙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酒杯,张牙舞爪的大说大笑;满嘴流油、口沫横飞,形象简直堪称恶劣;而小田副官作为一名奴才,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在一旁,对比之下,越发是文静的可爱。沈嘉礼审视着一动一静两位丘八,那感觉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似乎更类似于一种煎熬——好样的男人多得是,可他怎么就只找到一只白眼狼,一个软蛋,以及一位凶神呢?
“我的思想有问题。”他暗暗的对自己说:“我这个人,放不开。”
思及至此,他下意识的伸手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打开来后先递向马天龙,见马天龙忙着大嚼,腾不出嘴来抽烟,便收回烟盒,自己拿出一根叼在了嘴上。
正在他要寻找打火机时,小田副官忽然上前一步走到桌边,从纸盒中抽出一根火柴划燃了,单手拢着火苗送到了他面前。沈嘉礼出乎意料,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微微探头过去,一边吸燃烟卷,一边斜着眼睛同对方相视。而小田副官俯身迎着他的目光,目光清澈温柔,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
沈嘉礼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手取下烟卷,他用另一只手拍上了小田副官的肩膀,口中笑道:“小伙子,不错。”
那只手留恋在小田副官的肩膀上,一时半会的不肯移开。沈嘉礼转向马天龙,很嘉许似的点评道:“真不错。”
马天龙抬眼看着前方这二人,没说话,单是看,边看边嚼。小田副官则是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柔声答道:“多谢沈局长夸奖,在下愧不敢当。”
沈嘉礼看着他微笑:“你认识我?”
小田副官也望向他,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不敢说是认识您,但是听我们马司令提起过您的大名,自然也就记在心中了。”
沈嘉礼终于放开了对方的肩膀,并没起身,扭过头对着门外大喊一声:“小赵,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