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在哭笑不得之余又很觉沮丧,当即下令在新包装纸上额外印出汉字“老虎”和英文“tiger”——然而已经晚了,那只线条粗糙的大猫已经深入人心,绝非是几个文字可以撼动的。
段珀每天都忙得很,身心皆被工作占满了,也无所谓情绪好坏,就单是忙。他希望自己尽快强大起来,当然,不强大也没有关系,段提沙本来也没指望着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可是自从经过了清迈那一场父子反目之后,段珀在心底深处总有些惴惴的,虽然依旧是对他爸爸出言不逊、桀骜得很,但心境其实的确是和先前不大一样了。
他怕段提沙再发疯。
如果段提沙是杜师长那样的父亲,一天不揍儿子就睡不着觉,那段珀现在根本不会在意他的疯与不疯。问题是段提沙与众不同,他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把父爱演绎成了一场山盟海誓、缱绻缠绵的大感情。这样一来,事态就复杂严重了。
段珀那脆弱的小灵魂在身体里东奔西突,亟不可待的要为段提沙做出贡献——谄媚了,小心了,可怜了,不过谁也没有察觉到,包括段珀自己。
在九月的这天傍晚,段珀又被段提沙换了五百毫升鲜血。
换血之前他是一无所知的,正裹着一条毛巾被躺在床上打盹儿。后来段提沙和军医忽然走进房内,将他身上的毛巾被掀了开来。他当时只穿了一条白色裤衩,光溜溜的趴在床上,也没有喊叫,很认命的就把一条手臂伸出去搭在了床边。
然后他开始剧烈的颤抖。
段提沙先是没有管他,及至开始输血之后,才爬到床上侧躺在了一旁。段珀闭着眼睛向他转过脸去,牙关咬的格格直响;段提沙见状,就怜爱的笑了:“老虎,你的胆子怎么这样小?被针扎两下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段珀不回应,脸上的血色退潮一般瞬间消失干净,薄嘴唇都成了白里透青的颜色。抬眼皮撩了段提沙一眼,他喃喃的哀鸣道:“爸爸,我难受呢。”
段提沙十分心痛的狞笑了:“老虎,爸爸都是为了你好,爸爸最爱你,为了你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你也要一样的爱爸爸才行!”说完他以肘撑床支起上半身,凑上前去低下头来,很温柔的吻住了段珀的嘴唇。
军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扫了将军父子一眼,随即移开目光,做若无其事状。而段提沙为了让儿子能够分散心思,故意把舌头伸进了对方的口中;结果这让段珀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从未发现段提沙的舌头竟是这么长!
舌尖顶到咽喉,灵活有力的上下搅动。这个玩法果然是让段珀唔唔的哼叫出声,暂且忽视了血液交换给他带来的恐惧。
输血完毕后,军医没有即刻就走,而是坐下来和段提沙聊了两句养生之道。段提沙如今外用护肤品,内服营养药,把自己调理的满面放光,除了偶尔手抖之外再没有其它疾患。然而对于一个妄图永葆青春的军阀毒枭来讲,这还是远远不够。斜倚着一个枕头侧躺在床上,他把段珀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对方那光滑脊背。
“我这记忆力的确是不如先前了。”他对军医说道:“有没有什么补脑子的好药?”
军医想了想,末了答道:“将军,吃什么补什么。”
段提沙噗哧一笑:“听说柬埔寨那边,有这么干的!”
军医点点头:“活人脑子的营养价值很高,吃了总没有坏处。”
段珀这时仰起了头,哼哼唧唧的说道:“很恶心,你不要吃。”
段提沙以为他是昏沉了,没想到还在竖着耳朵倾听自己这边的谈话,就觉得很是有趣。双手插进段珀腋下,他把儿子向上托到了自己眼前,随即赖皮赖脸的笑道:“好吧,爸爸不去吃人脑子,爸爸喂老虎吃舌头!”
然后他就撅着嘴巴又凑上去了。
段珀在输血过后有些发烧。满口含着段提沙的长舌头,他迷迷糊糊的休息片刻,倒也渐渐缓了过来。
当晚,这父子二人在餐厅相对而坐,共进晚餐。段提沙很想去尝尝活人脑子,心向往之,所以吃的心不在焉;而段珀周身无力,心里却又躁得很,就像胸腔里燃了一簇火苗似的,若有若无的让人感觉郁闷干热。咕咚咕咚的喝了两杯冰镇果汁,他推开碗筷站起来,一边在桌旁来回踱步一边用手摩挲心口。
如此煎熬到了午夜时分,他在床上实在是躺不住了。
赤条条的从段提沙身边爬起来,他在那熟悉的鼾声中离开卧室,十万火急的喝下许多冰水。一身大汗的下楼出门,他在冰凉夜风中打了个冷战,倒是感觉爽快了许多。伸胳膊踢腿的做了几个深呼吸,一声枝叶响动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