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着狂喜推开龙相,他不想笑,可是两边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兜,“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龙相一撇嘴一龇牙,做了个很不漂亮的鬼脸,“走到半路,我改了主意,就又回来了。”
露生现在分明已经是一动不动了,可还是喘得厉害,“怎么又改主意了?”
龙相不屑地一耸肩膀,“我怕你哭啊!不要脸的,夜里你偷着摸我,还亲我,以为我不知道吗?露生,不是我说你,你太能缠磨人了,成天总琢磨着管我,我不听你就跟我赌气,我也真是拿你没办法!”
露生来不及听他的话,只急切地问:“你不走了?”
龙相一皱眉头,又一点头,“嗯。”
“真不走了?”
龙相不耐烦地又开始做鬼脸,“烦死了,真不走真不走真不走,听清楚没有?”
“为什么就真不走了?”
龙相伸手用力搡了露生一把,“怕你赌气,没听见吗?你聋了?”
“怕我赌气就不走了?”
龙相看着露生,忽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扭开脸,向着远方望了望,随即转向露生,低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昨夜想了想,也觉得老徐那人未必靠谱,我回去了怕也是个当傀儡的命。与其如此,不如留在你身边。万一哪天我像我爹似的,一觉睡醒就疯了,那正好还能折磨折磨你,让你当我的孝子贤孙。”
露生抬手握住龙相的肩膀,刹那间只觉天高地阔,满目锦绣。
“好小子!”他抓着龙相用力摇晃,高兴得想要使劲地揉搓摆弄对方,“你真是个好小子!我没白疼你,好弟弟,好小子!”
他是个从来不撒欢的人,今天忽然乐得失了态,龙相看在眼里,竟然有点不好意思。用力从露生手中挣了出来,他想嘴硬地说一句“不是为你才回来的”,可是话到嘴边,他良心发动,却又没说。而且觉得说了也没意思,因为他真就是为了露生才回来的。
皇帝梦固然美妙,可是人心更珍贵。露生对他有不舍得,他对露生,也有不舍得。
只是他不会说,即便说了,也总是说得不甚好听。
露生经过几次三番的确认,最后确定面前这个龙相是真的、活的之后,便不再逼问他为什么回来了。
龙相自从回来之后,便一直在院子里玩球,皮箱和上衣全胡乱扔在了路上,他自己也晒得满脸通红。露生让他再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随即自己往附近的大馆子里打电话,让伙计给自家送一桌宴席过来,额外多要了几样甜点心和蜜饯布丁,因为龙相喜欢吃甜的。
然后走到浴室里,他问龙相:“老徐是什么反应?”
龙相笑了一下,“翻脸了,说我耍他老人家。”
露生也是笑,“别管他,咱们过咱们的日子。”
龙相一边往身上撩水,一边又道:“把你也骂了一顿,非说是你撺掇的我。没想到,这老头子骂起人来嘴还挺野,原来我一直以为他算是个儒将。”
露生知道徐参谋长对自己骂不出好话来,也不想细问。只要能把龙相留下来,别说挨骂,挨打他都认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白宅——说是龙宅也可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露生将整幢楼的墙壁全都粉刷了一遍,家具好的留下,旧的淘汰,卧室紧挨着布置了两间,一间他住,一间给龙相。秋天到了,秋虫厉害,所以纱窗也全换了新的。汽车买回来了,是一辆白色的雪佛兰小汽车,露生正在加紧学习开汽车,并且学得很快。郊外野餐的路线,他已经向唐小姐打听清楚了,走起来是很容易的,有了汽车就更是便利至极。龙相是个走极端的人,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事情,一样是打天下做皇帝,另一样则是吃喝玩乐。他的吃喝玩乐与众不同,跳舞厅夜总会他是不大去的,对于酒吧赌场也不是很感兴趣。像个小男孩一样,他喜欢在家里踢球,喜欢在街上走走逛逛,喜欢吃点香的喝点辣的。开着汽车带他出门兜风野餐,他也很喜欢。
露生觉得他这样就很好,为他卖力气、哄他高兴,露生是不怕的,露生只怕他哪天心血来潮,会伸出手向自己要个老婆。露生下定决心,连一根老婆的毛都不能给他,谁家的姑娘跟了他,都是倒大霉,自己不能帮着他作孽。
露生现在有点相信积德行善那一套老话了。他预备做个善人,积来的德留给龙相,让龙相晚发疯,或者不发疯,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龙相平安,他也就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