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猛然甩开艾琳的手臂,转身疾走几步追上满树才,拔出手枪对着他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大厅内响成了一声雷。一秒钟的静默过后,惊呼声爆发成了一股大浪。满树才应声而倒,可是随即却又捂着脑袋站了起来。子弹打偏了,贴着他的头皮飞了个无影无踪。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然而他临危不惧,干脆利落地抬手向着露生一挥,门外立刻涌入成群的卫兵。卫兵多,宾客更多,并且都是贵客,所以卫兵不敢乱开枪,只能是呼喝着往里冲。露生心知自己是无活路了,趁着卫兵还没有活捉自己,他对着满树才的方向又举起了枪。可是就在此刻,他忽然在前方的人群中看到了龙相!
龙相在一群便衣卫士的簇拥下快步向前,一边走,一边举枪向前,连开了两枪。
这两枪,全打在了满树才的脖子上!
鲜血激喷而出,成了灯光下一团鲜艳的红雾。女宾们一起撕心裂肺地惊呼狂叫,大厅内的人潮人浪互相拍打,成了汹涌的乱流。露生只觉腕子一紧,随即便身不由己地迈了步,被一名青年拉扯向了龙相。
这个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只知道满树才死了,死在了龙相的手里。自己大仇得报了,扎在心里十几年的一把钢刀,就这样被龙相一把抽出来了!抽刀伴血,血流如注,可是多么痛快!更令人痛快的是龙相为他杀了满树才——那狼心狗肺的小王八蛋,真的为他杀了满树才!
然而事情还没完,因为越来越多的士兵冲入大厅,而龙相身边的卫士数目还不到一巴掌。露生踉跄着冲到他跟前,他不看人,单是一把握住了露生的手。然而他像头牛似的,不管不顾地低了头硬往前顶,手无寸铁的宾客不敢拦他,满家的卫兵倒是想拦他,可是和他之间隔着层层的人。露生这时候渐渐地明白过来了,抬起手臂揽住了龙相的肩膀,他把这小子往自己怀里拽,护着他的后背往前走。几名便衣卫士已经在前方为他们开出了一条道路,忽然被人从后方猛地撞了一下,他搂着龙相向前一跌。这一跌跌得好了,他是一步跌到了大厅外!单手勒住了怀里的龙相,他在凉风中放眼四望,就见天下大乱,楼前楼后都被士兵围住了。
这时他的怀里一凉,低头看时,他见龙相不声不响地向下一蹲,从自己的怀中溜了出去。
“你干什么?”露生急了,抓鱼似的抓他。然而龙相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也不说话,一头便扎进了人群之中,而另有一名卫士连开数枪,把楼前草地上的电灯泡打了个粉碎。
夜色立刻就浓厚了许多分。没有光,只有人,并且是乱哭乱跑的人。有管事的想要镇住场面,可是为时晚矣,因为哭哭啼啼的宾客们并不听话,纷纷往前方跑,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家去了。
这里面就有龙相这一小帮人。露生不知道龙相此刻的所思所想,只知道他像个愣头青似的一路狂奔,而自己别无选择地跟着他跑,竟然真就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满府。气喘吁吁地钻进汽车里,龙家的汽车夫功夫了得,发动汽车之后见缝插针,很宽敞高大的一辆美国汽车,竟能被他开成一条黑泥鳅鱼,东一拐西一拐地便驶上了大街。
露生在车里呼呼地喘,一颗心在胸腔子里东奔西突地狂跳,可是抬起手臂揽住龙相的肩膀,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是苦尽甘来。
可龙相直着眼睛望向前方,没言语也没反应。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枪,他一路上不怎么喘息,也不眨眼。
他的脑筋还在转,无目的无意义地疯转。思考彻底中断了,他像是坐在了混沌的黑暗中。一切知觉全没有,就只剩下了一点天性与本能。
第二十三章:江山与情义
汽车横冲直撞地把龙相和露生载进了北京的帅府。前方副驾驶座上的常胜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态,用心记住龙相那连珠炮一般的命令。龙相依然单手握着手枪,露生摸他肩膀手臂,就发现他周身全是僵硬的。他在三分钟内连着下了无数道命令,其中有许多道都是自相矛盾。露生起初是一句也听不懂,后来思路慢慢地跟上了他,这才渐渐明白了他这一连串命令的意思——他让常胜去通知城外的某师长连夜调兵进京,通知某团长立刻带兵保卫帅府,通知某秘书长立刻来大帅府待命,通知某副官立刻向他麾下的所有大军官发密电。最后是通知徐参谋长——徐参谋长此时大概是在北京,如果在,让他立刻过来;如果不在,派兵把他的住宅也保护起来。他在汽车上,常胜也在汽车上,当然是分身乏术,暂时全办不到;可是汽车在楼门前刚一停,常胜立刻像离弦箭一样推开车门蹿了个无影无踪。露生护着龙相往车下跳,同时就听龙相喃喃地还在说话,言辞含糊、语气急促,仿佛依旧在对无形的某人下命令。露生见前方楼内灯火通明,料到这就是龙相和丫丫的起居之所,故而领着他迈步上了台阶,要往楼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