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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风(146)


林子森知道他是上火,可原来也上过火,没耽误过吃饭,这时就怀疑他是犯了胃病:“弄点清淡的呢?稀粥煮烂了,再配点小菜?”
叶雪山依旧是毫不动心:“不要,吃了不舒服,要吐。”
说完这话,他伏在枕上干咳起来,吭吭吭咔咔咔,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干巴巴的累人。林子森连忙为他上下摩挲了后背,等他顺过气了,又倒了一杯温水喂给他喝。他偎在了林子森的臂弯里,茫茫然的张嘴喝了一小口;林子森眼尖,就见他嘴里不大对劲。放下杯子捏开嘴一看,林子森就见他嗓子红肿的快要封死,口腔内壁遍布白点,仿佛全是溃疡。
“哎哟!”他真心疼了:“嘴里怎么都烂了?疼不疼?”
叶雪山昏昏欲睡的没出声,一双眼睛闭得稳当,连睫毛都不动一下。

林子森冲了一碗藕粉,用小勺子强行喂了叶雪山几口。叶雪山似乎是早就憋着一场大病,忍着忍着忍到他回来,把心一放,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真病起来了。
昏昏沉沉的躺了两天,他身上越烧越烫,吃了西药也是无济于事。林子森本来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如今也腾不出手了,日日夜夜守着叶雪山不敢离开。这天半夜他烧了几个烟泡,深吸一口转向叶雪山,把烟匀匀的喷出去。叶雪山连吸鸦片烟的力气都没有了,苍白着一张脸陷在柔软床中,本来把气喘得嘶嘶作响,林子森耐心的喷了一阵子烟,叶雪山的呼吸果然就利索多了。
林子森叹了口气,睡不着觉,有着一肚皮的阴谋诡计要理。关闭电灯打了个盹儿,再睁眼时已到天明。首先伸手摸上叶雪山的额头,出乎意料的高温把他吓了一跳。
他朦胧的眼睛立刻就放了亮光,欠身凑过去细细一瞧,他惊恐的“呵”了一声——叶雪山的脸上发出了红疹子!
他活了三十多年,见多识广,什么不懂?一拍大腿坐起来,他手忙脚乱的穿上衣裤,早上一顿大烟也不要了,推门就往楼下跑。不过一个小时的工夫,他用汽车从外面接来一名熟识的医生。大冷天的,医生裹着大衣哈欠连天,梦游似的下车往楼内走。林子森拎着个小医药箱跟在一旁,边走边说:“看不出是麻疹还是猩红热,反正烧得烫手,叫都叫不醒了!”
医生打了一个气吞山河的大哈欠,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大步流星的进入楼上卧室,医生一眼就做了判断:“麻疹!”

对于麻疹,医生也没有立竿见影的特效药可用,只能凭疹子慢慢发出来。林子森幼年时发过疹子,所以如今不怕,可以里里外外的随便走。熬了一点清热解毒的汤药,他喂叶雪山喝了两口,不敢多喂,怕降温太快,疹子发不出去,更危险。
叶雪山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的时候他扭过脸,追着林子森看。林子森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就坐在床边不动了,低头笑问:“这么大的人了,还生疹子?”
叶雪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林子森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含着笑意看他。病势来的很凶猛,叶雪山的面孔脖子已经全被疹子覆盖,一张花点子脸浮肿的厉害,林子森饶是看惯了他,猛的一瞧,依然感觉瘆得慌。
叶雪山又张了嘴,连嘶嘶都发不出来了,就只剩了口型。林子森俯身把耳朵贴了上去,才知道他是想要一面镜子照一照。
林子森当真拿来了一面小圆镜。把镜子往叶雪山面前一悬,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叶雪山大吃一惊,显然是被自己的新面貌吓着了。
林子森怜爱的问他:“丑不丑?”
不等他回答,林子森弯腰在他的花点子肿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又问:“丑不丑?”
叶雪山的温度几乎快要灼伤了林子森的嘴唇,他接连吻着叶雪山,像是在吻一块火炭,烫的他蜻蜓点水无处栖息:“丑不丑?”
叶雪山神情呆滞的笑了,一笑,就更丑了。

笑过之后,他入睡了。疹子在他的睡眠中蔓延开来,仿佛只是一转眼的工夫,他就彻底没了人样。医生来过几次,每次都会听听心肺,心肺倒还一直没有问题。
林子森不敢脱衣服上床了,没日没夜的守在床边,得空打个瞌睡,床上一有动静,他就立刻惊醒。午夜时分,他实在熬不住了,靠着床头迷迷糊糊,一个脑袋垂到胸前直晃。正是要睡不睡之际,身边的叶雪山忽然动了。
他猛然睁眼望过去,就见叶雪山也睁了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上方,神情是非常的认真,几乎到了若有所思的地步。
委委屈屈的一抿嘴,叶雪山发出了轻而清晰的声音,像是静夜里的一声弦动:“我要死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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