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巴特尔一直是个很安详的人,从来没有对何宝廷说过这样重的话。何宝廷没生气,只感到十分心惊,知道这哈喇嘛是真的为自己着急了!
他走过去站到了哈丹巴特尔面前:“哈喇嘛,我……我有点害怕。我现在宁愿去当枪;可是队伍散了,我连当一把枪的资格都没有了!”
哈丹巴特尔见何宝廷不再坚持己见,便又恢复了和蔼面目答道:“别怕,再等等。”
何宝廷叹了口气:“是啊,再等等吧!”
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正准备开早饭时,不想家中的一名卫士跑了进来,苦着脸禀报道:“司令,刚才我们一开大门,发现又有人往门口扔死猫,弄的一地都是血,还用那血写了许多难听话!”
何宝廷听到这里,顿时心中就起了怒火。原来近来几日,总有人在夜间过来,故意把些龌龊忌讳的东西或扔在大门前,或隔着高墙扔进院子里;还用那血在门口的水泥地和院墙上写一些“严惩汉奸”之类的大字。这一切举动自然都是冲着何宝廷来的,至于幕后主使者是谁,因为目标太多,无从查起,所以也就无需去查。
卫士又道:“那个字,我们用水给洗掉了,死猫也远远扔了;可是今天晚上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在门口站岗呢?”
何宝廷摇摇头:“不用到外面站岗,让几个枪法好的在院里登高爬墙头等着,逮着了就给我用枪打!”
那卫士跟着何宝廷这些年,成千上万人的屠杀场面都见过了,此刻听他下令要毙那个捣蛋闹事的,自然毫不惊奇,理所当然的就跑出去传令。待卫士走后,何宝廷铁青着面孔转向哈丹巴特尔:“哈喇嘛,你瞧瞧,这是有人在故意整我!”
哈丹巴特尔道:“以后你要时刻小心了,人要整人,防不胜防啊!”
“既然是防不胜防,那就不防了!他妈的!”
这天夜里,何家门口果然响起了枪声。
爬墙头的是个蒙古兵,一枪打在了来人的腿上,见那人惨叫着倒下后,便从墙头直接跳到外面,拖着那人的伤腿一溜小跑到了巷子口;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蒙古兵从袍子底下掏出了一大堆叮叮当当的零碎,又堵了那人的嘴,然后就开始动起手来。
翌日清晨,有那早起的人遛弯到了巷口,结果差点被眼前的情景吓出毛病来!
一个人趴在地上,从脖子到后背到两条腿上,刺猬似的也不知插进了多少细铁条,浑身成了个血葫芦,手脚也被割的半断半连,却还没有死,身子一抽一抽的喘息着。再看那脸上,眼珠鼻子全没有了,只剩下笼统的一片血肉模糊!而离这垂死之人不愿地方,躺着一只死的梆硬的大花猫。
这可太吓人了!在这乱世里,杀人不稀奇,可是这么祸害人的可就骇人听闻!消息传到了公安局,立刻就有一大队巡警跑过来包围了这一片区域。此时那人已然死掉,巡警们皱着眉头将尸首运走后,便挨家去询问情况。这附近的人家倒是统一的天真懵懂,除了大摇其头之外,多一个字也不肯说。
其实不要人说,警长自己心里也有数。但有数又能怎么样?那凶手,北边的报纸称他是何将军,南边的报纸称他是何逆,蒙疆的老百姓们称他何阎王,总而言之,是尊凶神,而且尚未倒台。
警长把何家的门房叫出来,例行询问过后,一无所获,便带着巡警们离去了。巷子口的血迹被冲刷干净,太平世界又回来了。
从此之后,何家门前果然清净下来,不但没有死猫死狗,几乎连行人也少见。这什锦花园内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阔绰人物,本来过的是很安逸和美的生活,可是忽然搬来了这么一位邻居,也只得自认倒霉,出入都小心翼翼起来。
当多数人都不痛快之时,何宝廷就痛快了!
何宝廷这人似乎是有点反人类,安宁日子过久了,他就要胸闷气短,非得去搞一次小屠杀,至少也要弄得别人鬼哭狼嚎一场,然后才能恢复心平气和。
再有一点,便是他这人野惯了,在大草原上时自然不用提,天高地远都是他的世界;后来到了张家口,虽然是受了日本人的束缚,可那束缚也只局限于军政之事上,并不耽误他由着性子四处撒野。而且身为蒙政府军队中的第二号人物,他到了哪里都是风光无限,虚荣心还是很得满足的。
可如今到了北平,他终日居于一所不甚宽敞的宅院之中,等闲不肯出门。生活既然是如此的无聊了,心情上还是一团糟,想起乌日更达赖,他就恨不能哭上一场——不只是为了悼念这个忠心耿耿的好部下;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