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略略皱了眉头:“一点家具,三天运不完,我看是保长的皮肉做痒,应该拿鞭子抽一抽了!”
金世陵一捏他的手:“爸爸,你怎么这么急脾气?先是急急忙忙的从成都跑过来,现在又急急忙忙的要上山!山上有什么好的?”
赵将军听了这声“爸爸”,立刻就软化了声气,两道眉毛也舒展了,和声解释道:“你不懂得,据说这里雾季一过,日本飞机就要来搞疲劳轰炸。相比之下,歌乐山的防空洞要安全舒适的多!”
金世陵听了赵将军——爸爸的解释后,就心悦诚服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赵将军扪心自问,真是不知道该把这个金世陵摆在哪个位置上。
他先前在北平时,那动机很单纯,只是把金世陵当个小玩意儿放在身边,既可以夜里用来泄欲,而且白天瞧着也是赏心悦目。金世陵是个活泼天真的,一身的孩子气,这性格也很讨他的喜欢。
可现在不是安逸平静的北平世界了,他也不再是手握重兵、权倾一方的赵老将军。自从负伤撤退后,他的兵权被中央势力一点一点的剥夺掉了,最后的结果,是他成了个摆设,成了个躲在大后方避难的寓公。
这让他感到了难言的痛苦。而在那孤寂的养伤期间,他身边的旧人,就只有一个金世陵。
在这异乡,二人相对的时间久了,不由得就生出了几丝相依为命的感觉。赵将军是个没有家的人,太太早就死了,一个看不入眼的儿子也不在身边。至于亲戚们——他没有什么亲戚,只有一个西安的二舅,几十年都没有联系过的了。
先前威风赫赫之时,他活得热闹非凡,并不需要亲人;如今落寞了,他开始渴望一点温情。金世陵这人一无所有,温情倒是多的满溢,无限量的提供给赵将军,把老不死哄的几乎热泪盈眶。到了后来,赵将军也不知是该把他当成情人好,还是当成亲人好,索性一激动,认他做了儿子。
赵将军敢认儿子,金世陵就敢叫爸爸——是“爸爸”,不是“干爹”。
虽然认了姓赵的做父亲,不过金世陵倒并没有更名为赵世陵的意愿,赵将军对此也不大在乎,姓金姓赵没什么所谓,只要他这个人永远忠于自己就好。
于是,金世陵与赵振声,本是一个愿卖一个愿买的金钱肉体关系,在经过这场战争之后,随着赵振声军事生涯的结束,骤然就变成了莫名其妙的父子乱伦关系。
旁人听了这个消息,都觉着头皮发乍,认为赵将军要么是犯了糊涂,要么是受了打击后自暴自弃,平白无故的自毁名声取乐。而两位当事人的头脑其实是分外的清醒——赵将军需要一点情意来温暖自己这早来的晚年;金世陵则是需要一座靠山,否则他一个人活不下去。
不管外界舆论如何,这两人的父子关系是确立了。赵公馆上下一致称呼金世陵为陵少爷——毕竟还有个正牌少爷在昆明,他这半路出家的儿子,只好后退一步,在少爷前面加个陵字,以便可以和正牌少爷相区别。而陵少爷对于自己的称号,表现的毫无兴趣,叫什么都没关系,反正现在赵将军不管事,他才是一家之主!
汽车一路开到了城外山中的疏建村中,在那里二人下车,乘坐滑竿上了山。那山上也有两座老式洋房,乃是赵将军一位朋友的别墅,如今被赵将军要来暂住。
这一对父子奔波了一天,晚上并排躺在床上,便开始轻声扯起闲话来。因为疲惫,所以那闲话也没扯几句,便各自睡去。翌日清晨起来了,金世陵忽然接到歌乐山那边打来的电话,说是新公馆已经连夜布置完毕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主人。金世陵听了,出于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日军飞机的恐惧,自然十分高兴,放下电话便去通知了赵将军,然后又命家中下人将那些还未打开的皮箱行李集中起来,准备搬家。
从金世陵所在的疏建村赶到歌乐山,那路途总在四十公里以上,无论如何都算是长途了。赵将军虽然没了兵,钱却还是有的,不敢说是多么的巨富,但在这一切物资都严重匮乏的抗战时期,他还能毫不为难的从缅甸购进一九三九年的林肯轿车,并且可以无限制的使用汽油,这放在一般人的眼中,真是堪称豪举了。
赵将军奢侈的心安理得——他觉得自己对得起国家民族社会,乃至一切国民。当年他时刻做着去打游击的准备,宁愿为了抗战牺牲性命。可惜他这一腔子热血,并不被人放在眼里。
“你们这些混蛋!”他在心里怒骂:“老子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