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月中旬,盛国纲终于联系到一位可靠人物,打通了南下的一条逃难路线。
要是他孤身一人,早就混在难民潮中溜走了,哪里还要耽搁到现在?只不过他自己虽然身体强健、不畏艰苦;可是虞幼棠那么一盏美人灯,又岂是经得住风吹雨打的?
他没办法,天天像只热锅蚂蚁一样的满屋子乱走,把虞幼棠全推给虞光廷来照顾——直到这天下午他接到一个电话,终于得到了准确的出发时间。
他立刻就心花怒放了,然而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只把张副官叫来秘密的嘱咐了一通。等到张副官领命而去了,他才回到房中,悄悄的把那羊肠子口袋缠到腰间,又把那装有金玉宝贝的布口袋妥善藏于一只不起眼的粗布包袱里去。
另找出一只皮箱打开来,他往里面装入了大量银元金条,还心慌意乱的掖了几大卷子钞票。费力的合拢箱盖按好暗锁,他拎起箱子走了两步,心想幸亏箱子结实,也幸亏自己臂力强劲——两者缺了任何一方,都不足以把这些财富完好无损的随身带走。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是神情镇定、若无其事。
像往常一样,他带着虞家兄弟一起吃了晚饭——吃的特别多,连吞了十几个硕大包子;可是他不肯给虞幼棠多吃,只许对方喝一点米粥。
夜里是要上船的,他怕虞幼棠届时眩晕,再呕吐起来。
饭后,天也就黑了。
盛国纲抓来两把硬糖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站在一段距离之外,悄悄打量了虞幼棠——因见他一身服饰还是很整齐的,便只随手给他又拿起了一件西装上衣。
这时张副官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进门后他凑到盛国纲耳边,声音极低的说道:“老板,路线我走过一次了,汽车也加满了油,已经向接头人付过钱了,说是保准能把咱们送到安全地方。”
盛国纲表情严肃的点点头,又抬手一指楼上。
张副官立刻飞奔上楼,片刻之后就拎着那只沉重箱子跑了下来。盛国纲把手中的上衣也塞到了他怀里,而后向门外一指,低声命令道:“快点!”
张副官接住上衣,脚步不停,继续前行。而盛国纲走向虞家兄弟,忽然一把拽住了虞幼棠的手臂。
“幼棠!”他声音不大的说道:“跟我走!”
虞幼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拉扯虞光廷:“老二,走了。”
盛国纲上前一步打开了兄弟两人的手:“船上地方有限,我只能带你一个人。快走吧!”
虞幼棠听到这里,脸色大变,立刻就极力的把虞光廷往盛国纲怀里推:“那你带上他,我留下。”
盛国纲懒得再说,搡开虞光廷后转身就走。虞幼棠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奋力回身抓住了虞光廷的衣领:“不……不……你要带就带老二,他身体好,不会拖你的后腿……盛国纲,放开我,你带老二走吧!”
虞幼棠是急的语无伦次了,虞光廷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也恐慌的追上了虞幼棠:“哥,哥……”随即他又对着盛国纲的背影哀求道:“大哥,别分开我们,你带上我吧……我不占地方,我不会碍事的……”
盛国纲不理会,回身一把将虞幼棠拦腰抱了起来,大踏步的就往外走。虞光廷急了眼,冲上去想要抱住盛国纲:“大哥,求求你了,别把我丢下,我要和我哥在一起……”
盛国纲被他缠的迈不开步,索性转过身来,狠狠踢了虞光廷一脚:“滚!再闹我现在就毙了你!”
话音未落,他怀里的虞幼棠挣扎着落地起身,不管不顾的就向虞光廷伸出了一只手;而虞光廷就势抓住,兄弟两个又连在了一起。盛国纲耳听得院内张副官已经发动了汽车,就急的上前强行分开两人,而后拖着虞幼棠一路跑向汽车。
张副官从里面提前打开后排车门,正好方便盛国纲把虞幼棠胡乱的塞入车内。虞幼棠一手扒住车门,还在大喊老二,而虞光廷连滚带爬的扑上来,涕泪横流的也是直叫哥哥。盛国纲被虞光廷闹的很不耐烦,于是一记窝心脚就踹向了对方:“我去你妈的!”
虞光廷一跤仰倒,摔的哭喊了一声。盛国纲趁机跳上汽车,一手制住虞幼棠,一手猛然关上了车门。张副官那后脑勺上接收到了一个爆栗,当即就把汽车缓缓开出大院,而后加速驶上街道。
虞光廷按住胸口,痛苦的一翻身又爬了起来。
虞幼棠走了,盛国纲也走了,他独自站在黑暗的公馆院内怔了一瞬,然后就在绝望中拔腿跑向门口,惊恐万分的大声呼唤:“哥!哥!别丢下我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