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驼子掌控全局,手掌摁着程世腾的脑袋,眼睛瞪着怒发冲冠的胖三儿,硬是把胖三儿瞪住了,并且让程世腾鞠出了足够恭敬的一躬。
程世腾感觉自己是受了天大的侮辱,气得发昏。及至出了城,他因为走多了路,又开始闹腿疼;阳光明媚,刺人的眼睛,让他头也疼。赵驼子拿出包袱里的大饼,给他和胖三儿充饥。程世腾看着赵驼子那鸡爪子一样的脏手,心头一阵厌恶,接过大饼咬了一口,也是干巴巴的嚼不动,并且一点滋味都没有,让他根本无法下咽。
程世腾刚出了城,便已经是苦不堪言,不但走路一瘸一拐,并且被热风刮了满头满脸的尘土,一脑袋短头发全立了起来。赵驼子划根火柴,给他烤软了一块小膏药,贴到了他的太阳穴上。贴完之后再一端详程世腾的模样,他惊讶的发现程大爷竟在不知不觉之间,乔装成功了。
“大爷再挺一挺。”赵驼子安慰他:“再走十里地,就有大骡子车坐了。”
程世腾的翩翩风度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全无,他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一边神情痛苦的皱着眉毛眯着眼睛,几乎有点龇牙咧嘴,又语重心长的告诉赵驼子:“你以为坐上大骡子车就舒服了?那车我坐过,又颠又硬,连屁股带尾巴骨,全能给你磨掉一层皮。”
赵驼子听了他这一番娇贵的妙论,舔了舔龅牙,没说出话来。
程世腾活活的走出了十里地,自我感觉几乎要死。幸而大骡子车是真实存在的,胖三儿先上了车,和车下的赵驼子合了作,上头的抓住程世腾的两条胳膊,下头的托着程世腾两条大腿,硬把他搬运了上去。
及至赵驼子也上了车,赶车的把式一声吆喝,赶着大骡子上了乡间小路。
程世腾伸着脖子弯着腰,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做乌龟状,屁股底下垫着胖三儿的大粗腿。赵驼子叼着烟袋坐在一旁,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神情也很麻木。胖三儿仰着脑袋东张西望,还是感觉自己这是要去作死。
秋日骄阳之下,一股子狂风掠地而来,挟着黄土卷过了大骡子车。及至这股子黄风吹远了,大骡子车在风沙的尾巴中重新现形,车上的三位乘客姿势没换,只是一起变成了土色。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从天津卫到东河子,并不是很长的一段旅途,可如今因为战事激烈,程世腾一行人举步维艰,如同西天取经一般,一天向前走不出多远。若是遇到了前方开了战,他们更是干脆一步路也前进不得。
与此同时,小鹿人在西河子,已经是日渐绝望了。
他还在率兵拼命抵挡着日本军队的进攻,能抵挡多久,他不敢预计;真要是抵挡不住了,应该往哪里撤,他心里也不是很有数——其实,他想,按照日本军队如今的攻势,除非能有大批的援军立刻到达晋察冀地区,否则的话,就只能是一撤再撤,最后撤到哪里去,只有天知道。
他在河北的地盘已经是彻底丢了,他那支装备精良的新兵大队,也被彻底打散了。高大直带兵撤回了东河子,然而因为轰炸频繁,东河子现在也成了危险地带。
小鹿很庆幸自己提前安顿了武魁与张春生,否则放到现在,他是绝没有精力再去管那两个人了,管不得,他就真不管了。
西河子和东河子之间有一片山,山势缓和的起起伏伏,山与山之间有山路通行,并且是很好的山路,通达平坦,并不次于平原上的大道。日本军队想要从西河子进入东河子,第一捷径便是穿山,并且几乎没有第二条道路可选择,除非是另行绕山开路,然而山脚土地十分崎岖,即便临时开出道路了,也无法让军车辎重顺利通行。
这一片山成了小鹿唯一的后盾,一旦过了这片山,就再没有关隘能让他以弱敌强的打伏击了。
日本军队也知道东河子一带是多山的地势,故而频繁进行轰炸,炸弹从天而降,会从西河子一直轰炸到东河子。东河子县城内的官兵百姓果然全被神出鬼没的日本飞机吓出了心病。城中仅有的防空武器是两架高射炮,然而名不副实,炮弹发射出去,连飞机的毛都打不着。
丛山勉强控制着东河子城内的局势,至于河北一带的地盘,则是被他彻底放弃。他希望赵将军能够发下几道指示,起码给自己一个撤退的方向;然而赵将军似乎也是在山西忙昏了头,除了让他们“抵抗到底”之外,再没其它的话。
到了九月初的这一天,日本飞机早早的又来了。
丛山忙着布防,姑且不提;只说张春生如今已经习惯了轰炸,远远的一听见飞机马达响了,他立刻一手拎起小鹿留给他的箱子,一手拎起干粮水壶,出了门就要往院外跑——院外不远处,在一片草地上,他让卫兵挖了一处地窖充当防空洞,这防空洞一旦中了弹,好处是可以直接让他们入土为安,但是张春生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卫兵更是两眼一抹黑,让挖坑就扛着铁锹挖出了个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