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山人精似的,看出顾云章现在正当红,便陪着笑向他好生寒暄了一番。顾云章本是斜斜的面对着赵将军,此刻就双手搬了身下那沉重的红木太师椅,连人带椅子一起转向张小山。张小山没想到他为了听自己说话,搞出这么大动作,登时有些心虚,怀疑自己是调戏了赵将军的意中人。
赵将军笑微微的旁观,并不说话。
这时李世尧见张小山交际正欢,自己也不甘落后,掏出烟盒走上来向顾云章敬烟。顾云章本不抽烟,当场回绝,搞得李世尧讪讪的,后退着坐回了张小山身边。
这些人在赵将军的书房中消磨了小半个下午,也就到了傍晚时分。那金处长敲门走了进来,向赵将军禀告道:“楼下已经来了许多客人,您老人家准备什么时候开席呢?”
赵将军一手扶着金处长的手臂,一手按着桌沿,稳如泰山的站了起来,喉咙中放出苍老而矜持的声音:“我这就下楼,让厨房准备着,马上开席。”
赵将军这人,虽然自称是小隐隐于野,其实私心里还是很爱热闹,常在这别墅中举办宴会,特地在一楼开辟出了一间大厅。如今这厅内摆下了十几桌酒菜,应邀而来的一干名流们各自坐了,谈天说地吃吃喝喝,很是快活;另外还有几桌女客,都是太太小姐之流,是等着参加宴后舞会的。
赵将军高居于首位,因为金处长不够资格入席,所以他左边是顾云章,右边是张小山,十分得意,屡次大笑,几乎忘记伪装老人家。
桌上众人也听说过顾云章在察哈尔的恶名,却没想到本人这样年轻,简直可以归于小兵蛋子一类,又见他理直气壮的坐在上首,就颇觉不忿。当着赵将军,没人敢向他挑衅,但是也有别的隐晦办法——一酒过三巡后,宾客们都带着醉意放松了心情,一位马师长笑嘻嘻的走上来,拎着个酒瓶子要向顾云章敬酒。
顾云章一直没怎么吃菜,酒也喝的不多。抬头看着马师长,他无意起身,只淡淡说道:“我不大爱喝酒。”
马师长借酒盖脸,拿起顾云章面前的高脚杯就斟满了白兰地:“哈哈,哪有爷们儿不喝酒的?除非是你老弟不给我面子!”
顾云章的确是不想给他面子,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周遭一片欢乐,自己不好标新立异。眼看马师长把酒杯碰过来了,他便也端起酒杯,仰脸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放下酒杯,他那脸上不红不白的。
马师长平日也是个豪饮之徒,当即就看出顾云章是个有量的。把瓶中余酒再一次倒满了顾云章的杯子,他见桌上还摆着半瓶洋酒,就抄起来给自己也满上了:“你老弟真是个痛快人,咱再来!”
顾云章默然的举起酒杯,几大口喝光了。
这回他放下酒杯,转头对旁边侍立着的听差一抬手:“给他搬个椅子过来!”
那听差正看得有趣,听了这话就真在马师长身后摆了一把椅子。
马师长不慌不忙的叫住了那听差:“你去多拿些酒过来,另外找两个大杯子!”
那听差来回跑了好几趟,运来了一打白兰地以及两只大碗似的水晶玻璃杯;轻手俐脚的连开了六瓶酒,他含着笑退回人后。这时桌上众人,包括赵将军,也都停了杯筷,饶有兴味的观看这两人拼酒。
马师长见顾云章神情平静,心中就有些打鼓,可是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也只得一横心抄起了酒瓶。
顾云章见他要往杯中倒酒,就自己也拿起了一瓶酒:“横竖都是往肚子里喝,就别费事了,直接来吧!”
马师长笑道:“好,你老弟够豪爽啊!”
这两人各自灌了一瓶,没事。
又灌了第二瓶,也没事。
拿起第三瓶,马师长这回喝到一半时,皱眉咬牙的放下了酒瓶。他身为一个资深酒徒,知道自己酒量的深浅——肚子里也装了四五斤烈酒了,再喝下去怕是要出乖露丑。
“行了……”他苦笑着举了白旗:“你老弟是真厉害,咱甘拜下风。下次在酒桌上再遇上你老弟,我老马得绕道走了!”
顾云章没理他,一气儿喝空了酒瓶。
低头吁了口气,他把空酒瓶放在桌上,然后望向马师长:“不喝了?”
马师长硬着头皮发笑:“不行啦,喝不动了!再喝要让人见笑了!”
顾云章的神情依旧平静:“刚才是你来找我喝的,现在说不喝就不喝了?”他拿起对方剩下那半瓶酒递过去:“不喝不行。”
马师长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稍微一动,脑浆子就要晃荡成浆糊:“你就非得把我喝趴下不可?知道你小老弟现在正出风头,可也别得理不饶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