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小涧去!”他埋怨道,“睡得好好的突然爬起来扇你巴掌,还死命摇你,结果你怎么都不醒,他竟然就一把火烧了雷神殿,这下好了,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小涧拉着我的手紧紧地,眼睛死盯着已烧成灰烬的废墟默不吭声,挡在我身前一脸的愤怒和戒备,像极了护子的老母鸡。
山风吹拂着我的衣衫,突然一股寒流从骨子里透出来。嗓子忽然涌出甜腥,扶住小涧一口黑血呕了 出来,眼睛一黑仰头倒下。但觉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苦痛,前尘往事齐齐翻滚在脑海中,那个月色清幽的夜晚,父亲临时前苍白的脸色,牵牛姐在溪边洗衣时的笑容,师兄嘶喊叫我们逃走的腔调。还有,龙鸦转身离去时孤独悲凉的影像……
我的亲人们一个个离开了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就是流浪的孤魂,不知道为何生?为何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终将走向何方……我嘶哑地叫着,犹如黑夜中一匹最孤寂的野狼。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到太阳出来的,醒来时是在小涧怀里。他像个母亲一样一直摸着我的头发、脸颊。一觉醒来,便见他难过的脸。
那孩子年纪虽小,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心智和城府。他抱着我一晚没睡,我脸上是湿的,不知道是他落到我脸上的,还是我自己分泌的。
从那晚后,我便再也没梦见过牵牛姐,但是我心中的谜团并没有解开,总觉得牵牛姐的死没那么简单。
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就像老人们说的,年轻人,皮实!其实只有我知道,小涧一路上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偷偷留给我,嫉妒得谷尾他们只撇嘴。
陆老爷终究是熬不住了,没多久就走了。他走的当晚,龙骨剑不知从什么地方又突然冒了出来,我握在手里,只感觉没以前那般亲切了。
带着陆老爷的嘱托,带着小涧偷偷渡过琴断口,一路沿着隐秘山路往南,朝戚家堡进发。绕过几个已被北军收归的城方后,经过一个叫卧琴的地方,镇守卧琴的依旧是中原大将吴浩勇。谷尾曾和他有过来往,而吴浩勇也听说过我在军中的表现,对我们十分热情。卧琴虽被北军收编,但他是主动投城,这让鱼头十分鄙视,但好在鱼头说话不利索,又是遇到吃的就全情投之人,所以也没给我们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同吴浩勇谈起北军的步伐。他说,北军并不像世人说的那样,所到之处男杀女淫,稻谷颗粒不留。他们并没那样做,他们似乎对中原有更长远的打算。不但没有传说中的屠城,反而开放粮仓,让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和散落在城外的流民进城,让人人都有养息温饱之所,也能有开垦种稻的田地,也有了收获来年的希望。
我只是听着,偶尔道一声“哦!”,想问他在北军中有没有见到一个黑发及地,面色青灰,气质有如地狱魔魅的潇洒得不得了的恐怖美男子,可直到我们离开,我都没勇气问出口。总觉得不好意思,好像在从别人那里打听自己老婆的下落,又尴尬又犹豫。
离开卧琴到戚家堡的路上,沿途所遇到的,无论是投降的还是归顺了的,甚至偶尔遇到留守城防的北军将士,他们不但没有袭击我们,反而都对我们十分热情,我们还没到,就已经打开城门,迎接战神!
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他们心中竟有如此高的地位,那些手持重兵的将领们,没有因为我身份低微,仅是一座边塞小关的闲散将军而有所怠慢,反而对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没伺候好。虽然他们称我‘战神’,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也让谷尾呕吐不已,但大家吃肥睡好可是事实。
到达戚家堡,已经是三个月后了,时令渐入寒秋,琴断口的河面在清晨都会有寒气笼罩。不过和北边的大雪相比,戚家堡还是很温暖的。而我,很好,除了对龙鸦近乎麻木的思念。忙的时候根本想不起他,可一旦闲下来,那小心肝抽得快连呼吸都承受不住了。
进入戚家堡地域,我记得陆老爷临终的叮嘱——不可鲁莽不敬,以免戚家长老不悦。所以一到戚洲,我不敢四处走动,直接询问戚家的府邸。
戚家人现在人丁凋零,掌权的戚家长老也于上半年驾鹤西游,他早在身体硬朗的时候,就将全部家业传了自己唯一的女婿——我师兄陆道尘。可我师兄一直忙于经营田玉的防守,又要应付朝廷对他的不时试探,哪有功夫来继承戚家的庞大家业。他一直以为总会有时间,可直到死,也没能回来再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