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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5)

他直直望着我,眼中带笑,妖冶异常。“几年不在,你就长得这么大,并且同他生了孩子了。”他说,语气十分温和,“那我该称呼你怀中的小东西什么呢?儿子?孙子?”他放下可乐,抬手审视自己染过色的指甲,“还是叫富江比较好啊。你说对吗?富江。”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身体猛然一颤,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施施然走上楼,进入父亲的卧室。那扇门缓缓合拢,终于关上。

“爸爸,我去上学了。”我站在门口,对沙发上的男人说,他恹恹地侧卧着,星子般的眼睛晦暗无光。我从他布满斑斑吻痕的胸口向下看去,一直到隐藏在睡袍下的、勉强合拢的大腿──这个男人已经被榨干了,他用身体做赌注,换来一个不爱他的男人的施舍。我叹了口气,打开门,却被他唤住。我回头,他目光闪烁着看我,努力了几次,终于开口轻轻说道:“对不起。”我惨然笑了笑。哪里需要什么对不起,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直至最后的乱伦,所有过错,都在我。

富江从回来那天起,就神龙不见首尾,只在晚上留宿于父亲的卧室。仿佛这里是旅馆,便宜而低贱。我有时会想,也许他谜样的身世,放荡不羁的性格,令父亲深深沉沦,而这些,是我永远无法具备的。

下午回家,父亲照例又不在客厅,我上楼,躲在卧室门外偷听,一片寂静,半点声响也无。我放下心来,推门走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惊骇,化石一般定在原处。

我看见一片红色的烛海中,父亲赤裸的身体被闪着黑光的皮鞭纵横缚住,高高倒挂在墙上。他的双腿被扯开分在身侧,阴茎直立固定,尿孔中插着一截点燃的细烛。他身后的肛门里,是粗若成人手臂的红烛,燃着秀丽的明火,烛泪颗颗晶莹,长长短短凝固在腹部。父亲已经昏厥,被口具塞满的唇角淌下血,滴在地上,仿若处子的落红。

我的周身,结起寒冷的冰,下腹却涌上洪流般的火热,冰火交加,如在地狱中历练。父亲像是于火海中葬身、又于火海中重生的凤凰,携着最后一刻绝望的挣扎,绽放出美丽的死亡之光。我呆呆站着,看见富江立在屋的中央,缓缓向我转过头来。

“器皿。”他咧开猩红的唇角,声音像是飘荡的轻纱,“以肉身做器皿,这是世间最美的烛台。”他抬起手,怜惜地抚着自己的指甲:“我丧失多年的艺术灵感,终于在这一刻找回。”他拾起一根削尖的细木棍,走到父亲身旁:“装置,陈设。没有毁灭和灾难,就没有昙花一现的美。”木棍直直插进父亲的乳首,鲜红的液体流出,他用一截蜡烛,点燃了那根木棍。

我的眼前,炸开血色的花,慢慢染红了整个角膜。

── 毒 ──

父亲在我怀中醒来,嘴角还挂着一丝血,我低头,将那抹鲜红温柔地舔去。他的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然而立刻又蓄满了恐惧,喉中发出嘶哑的喊叫。“莫怕。莫怕。”我安慰他,伸脚踢开近前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我杀了他,你再也不会痛了,再也不会了。”父亲持续地哀鸣,双手揪着头发,额上爆出条条青筋。我死死压住他,嘴里泛起苦涩的酸水。许久之后,他像瘪了的气球一般软软瘫下去,眼睛直直盯着地板上富江的断肢,黑色的瞳仁像一口枯深的井,没有一丝活气。

我紧紧抱着父亲,恨不能与他融为一体。富江死不瞑目的双眼望着我,内中流露出笑意,像一种蔓延的、黑色的毒。

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沉浸在对死去的富江的缅怀中,我却被日渐增加的恐惧扼住喉咙,不能呼吸──富江被遗弃在卧室地板上的碎尸,正缓慢生长出骨骼,筋肉,皮下组织,脂肪,皮肤,毛发,指甲……每天,他们像丑陋的蠕虫一般在地上爬行,所过之处,拖出一条条令人作呕的尸水。每一个尸块,都成长为一个新的富江,携着尚未完成的、残损的肢体在卧室中四处游荡。

第十天,卧室上锁的门被人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提着父亲的双脚,将他拖向门外。“走啊!”我声嘶力竭地喊,“走啊!他们就要来了!他们就要出来了!”父亲的十指死死抓住门框,指甲扣得发白。“不!”他沙哑地吼叫,“让我见他!……”他的眼中流出澄清的泪,滴滴嗒嗒掉落。我失了力气,颓然倒在地上,心如死灰。遥远而又极近的地方传来碎裂声,那扇门,终于报废。

我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片洁白的胴体,像是山间的浮云,又像是地狱的忘情水。那片洁白,缓缓飘近,我终于看清,是十几个裸身的富江,涂了鲜红的指甲,黑如子夜的长发散在玉般的肌肤上,流光飞舞。他们嫋嫋婷婷走来,仿佛出泥的白莲,而不是滋生于尸块的肮脏肉身。父亲呆呆坐在地板上,眼中流露出困惑,惊恐,以及我无法忽略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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