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拎着个袋子,装的是上次问他借的那几本书。他语气中不无自嘲:“我说我妹妹是三分钟热度吧?咳,这些书我就看她翻过一次,然后就一直放在她床头生灰。”
唐堂莞尔。
本来只要把书还给他就好了,可是,因王哥说他也想顺道借两本小说,唐堂便陪他下去二楼。
二楼是古今中外小说专区——
这农院的图书馆,无论是面积还是藏书量,其规模都可与市图书馆媲美。它是单独的一幢大楼,除了顶层为工作人员办公室之外,剩下的每一层楼,所有房间全部打通。里面一排排摆满书架,爱书的人一进来看到这书海盛况,往往会生出一种强烈的幸福感遍布全身。
此刻正是上课时间,学生们都还在教室,所以图书馆里异常清静,二楼的工作人员甚至清闲到在柜台后面绣鞋垫。
唐堂跟她打了个招呼便把王哥带了进去。王哥展眼一望,不由得哗了一声,立刻一头扑进书的海洋。
唐堂无声地笑一下,任他爱不释手地在书架间翻着,因不好丢下他自己回办公室去,便一个人慢慢地踱到窗边。
从这里望出去视野不算很开阔,但还是可以看到远处草坪上绿草如茵。
今天也仍然是个艳阳天。楼下一株黄桷兰已堪堪长至二楼的高度,枝上几朵早开的花苞,在隐隐燠热的天气中散发出一股淡淡雅雅的幽香。
不知是不是这幽香蛊惑了他,唐堂扶着窗台,原本还只是若有所思而已,渐渐地,就沉默着发起呆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呆了多久,只知道最后是被王哥拿手肘撞了一下给撞醒的。
“呵,”回过神来他忙忙摆出一个笑脸,“找好了?”
王哥不答,视线只在他脸上睃巡。那眼神带一点探索带一点深思,唐堂还来不及掩饰地说‘你看什么’,对方象是已观察足够,垂下眼帘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来。
“可以吧?”
唐堂顿一下。
按理说图书馆里不能吸烟,他作为馆长更应该以身作则。可是这时候这个提议他居然不想拒绝,只略略一顿便点一下头默许了,也顺手接过了对方递给他的那支烟。
两个男人头凑在一起点了火,不约而同地转了个身,面向窗外。
清风徐来。
王哥吸了两口,在窗沿上磕掉烟灰。忽然他出其不意地问:“你和周立辉,出问题了?”
唐堂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过了一会儿才勉强一笑,故作轻松地道:“看出来啦?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王哥摇头。
“外头已经有点风声了。你知道,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和周立辉……看着你们的人多呢。”
这圈子就这么大,他俩又如此醒目,于是羡慕的、妒忌的,不一而足。羡慕的只想什么时候自己也遇上一个就好了;妒忌的,眼中冒火,巴不得看他们什么时候散场。
王哥关心地问:“是怎么回事?”
唐堂过了半天才摇一下头:“我不想说。”
分手后对着别人痛斥前男友狼心狗肺的大有人在,象是非要别人评理一般。但唐堂骨子里那种隐隐的骄傲,绝不允许他在分手后对外人说周立辉的坏话,更不愿意把家里的事说出来换得别人同情。这无关自尊,纯属素质。
王哥也不甚在意,只问他:“不能挽回?完全没有余地?”
唐堂沉默着,好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最近的心情,差得很……”
他一生人中,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这样内心纠结过。痛到极点时他选择抽身离去,并且坚信自己做得好、做得对。可离去之后他并没有好过一点,夜间一个人躺在床上,心脏仍然抽搐地疼痛。他知道自己对周立辉并未完全忘情,理智说不要回头,可感情却不由自主地令他想起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前尘往事呵……
王哥也不吭声,默默吸烟。他是外人,不好对别人的婚姻作评价,半晌才勉强算是中肯地说了一句:“周立辉这个人呢,其实真不是个坏人——”
唐堂扯扯嘴角。
是,他也知道。周立辉只不过是喜欢那种莺歌燕舞的生活。也许大多数的男人都有这种终极梦想: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潇洒风流,何等快活。
只是他没想到玩着玩着也会一时失控玩出火来,于是生活立刻出现偏差。
恍惚间唐堂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新闻:某地一对同性情侣,小受省吃俭用地把钱存下来——为了供小攻结婚。
……要爱一个人爱到什么地步才肯这样放弃自己。当时周立辉很感动,“他肯定爱他爱得要死。”说完,象是意识到了什么,偷瞄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