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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15)

“怨恨什么?怨恨谁?谁在乎?”江子奇静静的看他,忽而微笑:“会在乎的,我都想珍惜;不在乎的,我的怨恨于他们又有什么意义?”

林鱼依旧愤愤然:“可是非对错总有标准,他们错了,你不能轻易原谅。”

“我没有原谅,我只是习惯了。你知道吗?有时候不讲理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就会变为正常,而合理的那些就化为奇迹。”

林鱼无言,沉默良久忽然又倔强的说道:“那我要让你看到奇迹。”

江子奇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流光,奇迹是么?我已经在看了。

“这听起来很像八点档的苦情戏。”林鱼最后总结陈词。

江子奇不满的反驳:“明显不对,戏剧要讲逻辑,而现实却是荒谬的。”

“那是你看得少,如今很多戏都荒谬的厉害。”林鱼笑嘻嘻,只觉得全身轻松。很好,江子奇这片海虽然很深很蓝,但他还是可以游过去,这很好。

林鱼忘记给自己敷冰上药,第二天早上醒来两只手臂齐齐肿成萝卜,不能打弯。厨房还有昨天留下的一锅旧粥,江子奇草草的把它热好。

两人大清早起来,伤痛困扰,面面相觑,哀叫连连。

“好痛!”林鱼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不能顺利吃到自己勺子里的食物,于是眉峰打结,一张脸皱成苦瓜。

“这怎么办,难不成让我来喂你?”江子奇随口开玩笑。

林鱼叹口气,下巴搁到桌子上,轻轻吐出一句话来:“但是我饿了!”

“左边,左边一点,哎对对……”

江子奇笨拙的喂林鱼吃饭,落点刁钻莫测,虽然林鱼身手敏捷,但脖子的灵活度总是有限,吃着吃着便有向搞笑艺人方向发展的趋势。

江子奇很想笑,看到林鱼眼中的火光又只好拼命忍住,表情可爱非常。

林鱼自然没有生气,只是逗着他好玩,然后想到一个很久以前听过的故事:一锅肉汤里放着两米长的勺子,一群人怎样都吃不到自己手里的菜,于是那里是地狱,一群人舀起饭菜来给别人吃,于是那里就是天堂。

他们都是孤寂黯淡的灵魂,心底的微光照不透生命的黑暗,却可以照暖彼此。

“噫?这是什么?”林鱼嘴里含了一口粥含糊其辞的指着江子奇的手背问道。

“小时候烫到的。”江子奇漫不经心的偏头看了一下。

“不像啊!”

灰白色纠结的伤痕,轮廓清晰,似一条纠缠的盘龙。

“被一枚印章烫到的。”江子奇摩挲着手背,眼神淡淡的有点远。

小孩子的脾气再好也是别扭的,莫名其妙的来到个新地方,毫无理由的叫一个陌生人为干爹。江子奇虽是成熟早慧的孩子,但仍然无法适应这古怪的事件。那一次他并不是想逃跑,他只是溜回去找自己的父亲,可惜,没有找到。

门上墙上喷着血红的字,新新旧旧,深深浅浅,同为着一个目的——催债!

他的父亲似乎比以前欠了更多的钱,只是如今再没有另一个儿子可以卖,于是只能躲。

他站在那紧闭的大门外哭喊很久,直到手掌红肿喉咙沙哑,这父亲虽然一直有名无实,但毕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心里很空,惘然若失,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在滋生,几欲发狂。

被带回去的时候仍然是失神的状态,看不出远哥的脸色已经不对,不肯叫干爹,怎样都不肯叫,源自一个九岁小男孩最后的坚持。

然后恍惚看到远哥微微笑了一下,声音却在一点点变冷:“看来我似乎得在你身上做个标记才好,你才会记得你是我的人。”

江子奇睁大一双懵懂未知的眼睛,却没有人理会他的无辜。

远哥有一方金制的印章,刻着一条盘龙做为他皇龙的印迹,这一次他将它整个放到火里烤热……黄金在高温下不会有任何的异样,江子奇促不及防,眼泪在一瞬间流出来,最极致的疼痛,身体已经僵强,居然不知道躲避。

他在泪眼迷离中抬起头,只看到破碎的人影,然后那个人对他说:“这样,人家看到你,就会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再后来天地化作凄厉的血色,一点一点变黑。

三天后维多利亚湾捞出一具腐坏的男尸,江子奇得到消息,已经掉不出眼泪。

那是江子奇一次死亡的体验,虽然经年日久仍鲜明如昨天。在那之后他与死神一次又一次的擦身而过,在记忆中留下的印象却逐渐模糊。

“好可怜!”林鱼听他细述这伤痕的来历,忍不住轻叹。可话一出口大约是觉得太娘了,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急急忙忙的分辨:“我可不是在可怜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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