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著惟一的美好,已离他而去。
直到,再次相见。
范宗明很长一段时间来没有听到过自己的心跳声,他亲眼见到他的小孩在谈判桌上,他用尽了所有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狠狠地把他镶进自己怀里。
只是,他还是要忍住,就像每次生命里没有他的疼痛一样,他忍受著他的小孩跟他疏离的话语,讥嘲的笑。
眼睁睁地看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忍受著他的眼里没有他。
范宗明从不後悔自己所做的,那天也没,但他的心却痛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他必须先看著谭恋知行离开,这个铁血汉子在座位上晃了半天神,才有力气站起来。
那是举国欢庆祖国繁荣昌盛的一年。
而谭恋知在国外受伤回国,范宗明中途没有拦下来,随即再也找不到他。
那是他胃癌的第二次复发後他们只相处了半个月的又半年後。
他的小孩病好了只在他身边呆了不到半月,再次生死不明的离他而去。
只半年多一点,他们的陌生又到了另一个阶段,他的小孩这次甚至不再跟他打任何招呼告别,离开这麽久连问候一声也再也没有。
那一天,他坐在暗处看著大群大群的人们为了丰功伟绩的这几年欢声笑语,范宗明却不知道最让他揪心的那个他亲手养大的小孩是死是活。
副将在旁耳语,“中将,要不要我去联系下?”
范宗明沈默了半会,这麽多年的容忍也快逼近尽头,终是舍不过心头所系,这次终於点头,“去吧。”
以前再形势紧迫也没想过动用惟一的一次联系,这次,还是用上吧。
他已经到了极限了。
他不想再去猜疑他是死是活,他怕自己再也忍不住倒下去。
可副将去而复返,没有带来好消息。
“对方不接信号。”副将说著,隐藏的棋子像是死寂,不给任何反响。
范宗明闭闭眼,坐正了身,没有再说话。
他,必须得再忍著。
等庆典过後,到了车上,副将说:“中将,去医院吧……”
范宗明虚弱地“嗯”了一声,冷汗大滴大滴从他额头上掉下来,很快,染湿了他笔挺威武的军装。
“小知……”范宗明从恶梦中醒来,眼前还有在战火走出来的他的小孩那张流著血的只有半张的脸。
“小知……”范宗明伸出手,摸著身边的位置。
那片位置依旧冰冷一片,身边已经很久没有躺过另一个人的身体了。
没有体温,没有鼻息间的亲密依存,没有就算一句话也不说也会让他感到安心的鲜活影子。
什麽都没有。
范宗明站起身来,他扶著椅子拉开了窗,拉开抽屉,拿起只残余了二支烟的烟盒抽了一支出来。
这包烟是谭恋知残留下来的,他走後,范宗明数了数,一共有八支。
每当他觉得心揪如焚再也承受不住就会拿出来抽一根。
他以为只要抽掉一半,他的小孩就可以回来。
只是没想到,今晚过後,只剩最後一支了。
范宗明看著外面被没尽的时不时绽放在空中烟花染亮的黑夜,心疲惫得不堪一击。
这麽多年,一道一道难关熬了过去。
可现在,在最心底的那个人,却音迹全无。
最後一支烟范宗明随身带在身上。
他不再出国出任务了,就算上头施加了压力,他还是婉拒而过。
这几十年,范宗明头一次怕,这次如果等不到他,自己就再也没有拥有他的可能性。
可日日夜夜过去,谭恋知依旧没有消息。
一切都在崩溃的边缘。副将联系不到内应,甚至派了几组精备人马去西南边打听消息,但个个无功而返。
这样,又三个月过去。
时间一日如数年,范宗明揣著最後一支年,面无表情地等待著属於他的人的回来。
“将……将军……”半夜,副将拿著电话推开了范宗明的卧室门。
“什麽消息?”范宗明一跃而起,声音问出灯光才亮。
“谭,谭少回来了……”副官眼睛都红了,“门卫说他马上就到。”
范宗明甩到手中紧抓著的中号衬衫,一言不发地迅速下楼。
“将军,你,你穿下衣服。”副将看著只穿了睡裤的将军像火箭一样迅速地下了楼从眼晴里消失,不由得百味交缠欣喜地笑了起来。
“回来了。”范宗明伸手打开了门,寒风吹在他精壮的赤裸上身上未见他畏缩一下。
车里瘦削的人见到他,黝黑的眼眸里有著笑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