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问翔子这个我知道答案的问题,直到今天也没有问。因为我的英雄主义再次瞎泛滥,我不会做出逼迫翔子去面对他不愿意直面的问题,于是我主动把我们的关系定位在“发生过不轨行为的手足之情”。
也许有人会上纲上线说我是自己没能完全接受与认同自己的同志身份,所以没有勇气追求爱情。我不敢否认,如今这年月,大家各个自我感觉跟大仙似的,说起话来都那么一针见血,直达要害。但我还是忍不住争辩两句:我估计发言者无法理解某些人宁可错过缘分也不愿意冒险导致破坏甚至失去“友情”的谨慎心态;更没体验过一个人愿意以失去为代价,接受另一个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的感情力量,所以呢,就不要把不过是基于个人需求的爱情模式当作唯一的真理。
当然,对那些和我们有类似经历,又成功生活在一起的伴侣,我还是打心里羡慕并送上真挚的祝福。但我依然会宽慰自己,高肖华就是高肖华,独一无二的高肖华。他的爱人不是张晓翔李晓翔刘晓翔,他是戴晓翔,独一无二的戴晓翔。如果这个世界上同样的故事由不同的人演绎,最后全是相同的结果,那这世界还真可怕了呢。
我咬牙,心虚地说: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
六十一
翔子回国半年了,我在法拉盛的大街上偶遇陈舒亭。她当时一个人走,看见我后很高兴地对我打招呼。
陈舒亭的外型没有变化,但好象性情有少许变化,似乎没那么自我感觉良好了。她向我问起翔子,我告诉她翔子回国后很好,别的我不敢说,至少听口气他的心情还是比较舒畅的。我对陈舒亭开玩笑,问她现在还要不要回去找翔子,还来得及。陈舒亭满脸不屑与忧伤。
“我才不会找他呢。我们俩早结束了……”陈舒亭斩钉截铁地说。
我尴尬一笑。
“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俩最后一次吵架还是因为你呢……”陈舒亭说着真的笑了。
“……怎么了?”我问,又开始心虚。
“他不是嫌我不跟他回国嘛,说我还不如朋友,朋友就是指你,说你都能做到跟他一起回去。我一气之下告诉他你向我求婚了……”大概陈舒亭看见我满脸呆傻的表情,于是笑了:“我就是为了气他,不过你也真说过咱俩结婚的话呀。戴晓翔火冒三丈,我们俩就彻底完了。他真没问过你吗?”
我既没哭也没笑,大概是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了:没有。
“我还以为他会找你打架呢,他还是不是男人呀!”陈舒亭又露出满脸不屑。
我看着陈舒亭,不知是该赞扬她真性情还是贬低她缺心眼,是夸她诚实还是骂她缺德。所以我什么话也不说了。
“对了,你搬家了是吧?”陈舒亭问:“给我留个新电话吧,咱们保持联系……”
陈舒亭永远是陈舒亭。
离开市大,我一直忙於小生意,专业算是放弃了。某天,我接到一封信,是某某协会邀请我去参加一年一度的学术会议。这是当年我为了申请绿卡临时交钱成为会员,写到自述里骗移民官用的。那每年几十块钱的会员费我一直都交纳,老想着万一生意做不下去,去参加会议找找工作什么的。
那年我心血来潮,决定去参加会议。一是因为会议地点设在夏威夷,算旅游一趟,二来,我虽然没有功成名就腰缠万贯,却有类似象王启明开音乐会的心态,想感受一下行业里的气氛。
会上,我见到了帝克,老鲁,还有大学的同学,有一个竟然是从国内过来的,现在我们确实国富民强了。白天听讲座没多大意思,很多听不太懂,如今自己真的就是个票友了。晚上的社交还是不错的,认识不少人,发了名片,为自己破产那天做些准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这次参加会议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收获,就是我亲眼看着王芳常常形影不离地与库克走在一起。王芳早就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住在宾州,却一直单身。我不知道王芳与库克这么多年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到底因为什么?是爱情还是奸情?但鉴于他们这一男一女的“正常”搭配,在多数人心里还算是有点爱情吧。当然我知道作为正室的多数已婚妇女是不能容忍将这不道德的破鞋及那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臭男人与爱情挂钩的。
会议快结束的一天傍晚,我看见王芳一个人坐在酒店后面的小花园里。我走了过去。
我们打了招呼,我坐在她身边。王芳对我笑了,满脸的皱纹,她看起来老很多,我都怀疑当初自己怎么能跟她纠缠到一起。我们说到关于个人情况的话题,王芳问我为什么还没结婚,我说没有人看得上我。王芳就笑了。我没有问王芳为什么不结婚,我怕她不愿意我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