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6)
叛逆小孩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不想回。”
行吧,不想就不回,也就我是你哥可以无条件包容你的离家出走。我这么默念着没说出来,让裴嘉言自己找地方坐。
早晨的时候裴嘉言淋雨淋得挺惨,估计生气冲出去之后又在外面待了挺长一段时间。潮湿的衣服和书包带着一股水霉味,介于难闻与普通中间。
裴嘉言坐在我的床垫上,抱着膝盖。我没管他,说自己要去洗澡,关了卫生间那扇摇摇欲坠的塑料门。
通常我不会同一天洗这么多次澡,浪费水又浪费时间。但现在没事做,要在有限空间里和裴嘉言做到不说话也不对视我只能去洗澡。
我把水开得很大,推开卫生间的小窗抽了根烟。
抽烟的时候通常脑子是空的,我盯着远处那盏坏掉的街灯看,过会儿又看烟头的红点。我很想拿来烫自己一下,但这样上台拿话筒或者给小姑娘画皮卡丘的时候她们会吓到,然后不停问我伤是怎么来的——就很烦。
我放弃了烫自己的想法,事实上我也很久没通过自残来获得乐趣了。
早几年我喜欢用锡箔纸划手指头,一拉就是一道细小伤口,不处理,等它们自己痊愈。没多久我倦了,觉得不好玩,想换点出血量更大感觉更痛的东西比如瑞士军刀什么的,但我每次一拿刀就想到陈达和提起菜刀想杀了他的那个黄昏。
这容易激起我的愤怒,而大部分时间我需要平和,于是放弃了一切刀具,继续和锡箔纸圆规尖以及可乐拉环玩。
它们有的比刀快,有的要弄很久才有伤口,但总的来说能让我保持清醒。
大概是离开裴嘉言——或者说裴嘉言离开我——的那天起,我突然醒悟不应该弄得两手一伸全是伤,开始学着控制。三年过去我的自控力一流,外观十分正常,饿了会吃,酒喝多了自己煲汤喝,指头有伤也开始贴创可贴了。
烟抽完,我扭头一看热水差点从简易干湿分离的小凹槽里漫得到处都是,连忙关了水龙头。换了睡衣,装作自己洗漱结束,我叼着个牙刷开了门。
热气猛地扑出去,裴嘉言还保持我进卫生间前的姿势,感觉到不一样的温度后抬头看向我。眼睛一如既往的亮,表情很委屈,那是小狗被主人锁在门外的表情,别问我从没养过狗怎么会知道,我就是知道。
我吐了牙膏沫喝水漱口的时候朝里面比了个手势喊他去洗澡,他憋了一天,身上味道不会太好闻。
裴嘉言挪了下位置:“没衣服。”
我指角落里的衣柜让他自己挑,他站起来的时候因为惯性朝前面跳了一跳,背影居然很是快乐,我没忍住,想笑。
值得庆幸的是晚上没有那么冷不用开空调,两个人睡盖一条被子也足够。如果我想,我可以穿短袖短裤盖棉被,所以裴嘉言拿了件我的旧T恤出来,然后轻快地去洗澡。
他不问我里面那种复杂的需要调好几下的水龙头怎么用,我以为他要问,但裴嘉言自己鼓捣了会儿我就听见了热水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
裴嘉言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我以为他永远不会给我添麻烦,但当时他带给我的麻烦差点让我命都没了。
当然,只是说差点,也是我自己作死非要和他在家里互撸。裤子脱到一半老妈边说“嘉嘉晚上想吃什么”边招呼不打声推门而入——
裴嘉言这小逼崽子没锁门。
他按着我的肩膀本来在亲我的耳朵,又舔又吸把我弄硬了,老妈来这么一出我俩统统愣在原地。裴嘉言手推了推我的肩膀,我不知道他脑子坏了还是怎么的,脸红得不行,越过我去回答老妈:“……都行。”
所以那个画面在老妈的视角大概是我把未成年弟弟压在床上并试图强奸他,我弟是真善美的化身,是迪士尼公主,他被我逼迫才把我带进卧室。
我居然敢对裴嘉言下手——老妈的愤怒到底来源于裴嘉言是我弟或者裴嘉言是未成年人,我不太清楚,也不会自讨无趣问她。她好像一夕之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立刻尖叫着喊我滚出去。
她说我是“恩将仇报的小王八蛋”“迟早得艾滋的同性恋”“跟你人渣老爸一个德行”“当初就该跳楼摔死”“不如杀了你爸进少管所”……等等等等。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很恨我,但我猜她是应激反应,或者可能想到了陈达以前的种种劣迹立刻情绪崩溃。老妈心态容易失衡,我随她。
在那天以前老妈以前从来没骂我,一下子来这么个祖宗十八代套餐把我骂懵了,甚至都没反驳要砍陈达的时候我已经满了十八岁,不管人死没死我都不会进少管所。我默默提好裤子,给裴嘉言拖被子盖住他,然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