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41)
“你没跟我说报警的是个小孩儿。”
“没有吗?”小虎皱着眉,“可能没有吧,怎么了吗?”
我说没事儿,后来和他的寒暄都有点头昏脑涨。
我以为他永远不懂人间痛苦,现在看来他不仅明白还能从我的一点点异常里发现不对。他那时就知道我有病了,却从来没放弃过。
以前救我的不是消防员,是我的嘉嘉。
现在救我的,还是我的嘉嘉。
21.
后来的几个月我过得忙忙碌碌,在陌生环境中沉浮,适应、吃药、独自待着,没有着急找工作。积蓄够我无所事事一段时间可也不能太长,在尽快抽离后开始新生活。
我把它称为人生的新阶段。
尽管目前还是一道坎,迈过去,我就能活。
住的地方依然是单间的出租屋,带卫生间没有阳台,大小不如以前的那个房租却要翻一倍。申城挤满了全国各地揣着梦想前来的人,弄堂与老旧居民区人头撺动,本地人骂外地人抢夺生存空间,外地人内涵本地人说的都是鸟语。
我选地段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定在了裴嘉言的大学两站路以内。
这一片都是学区房,比其他出租屋更贵,我找的地方污脏白墙上写了个大大的鲜红的拆字,但房东掏钥匙给我看房时不屑地说那字都写了快十年了。
房间有点像筒子楼的结构,有公用厨房可以煮饭。隔壁两边住的一对夫妻和一个年轻女孩子,看上去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
安稳住下没多久,申城最热的时候就过去了。
秋风渐起,四季分明的气候让我不太能适应,开始琢磨要不要买点冬装,我怕冷,听说申城冬天偶尔还会下雪。
遇到顾悠悠后他告诉我来得太是时候了,但凡早一个多月,刚下火车住进小旅馆我可能直接就被梅雨季逼疯直接打包行李回老家。
我反问顾悠悠那你见过回南天吗,他语塞,开始狂笑。
顾悠悠算是我在申城的第一个朋友,经由米兰介绍阿丹再经由阿丹介绍认识的。
在找到住所后几天内,我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四处研究招聘小广告上。野鸡大学文凭,半聋,无正经就业史,有严重的心理疾病需要定时吃药,怎么看都不太能活很久。
体力活我可以,但老板不敢用我。去找脑力活,上手快的每天就赚个交通费,归根结底是我素质不行,接连半个多月揾工失败后还是找了米兰。
米兰听完我的说辞后骂我做作,一开始联系她屁事没有,我心想反正不都为钱嘛,躺平任嘲。于是挨完骂当天晚上,赤红头像的阿丹就来加了我的微信。
她和米兰个性不太一样,有种冷冷的傲慢,说话也很简短。
阿丹的故事很励志。
大学中途辍学去做平面模特被骗钱后大彻大悟决定单干,她天生审美不错,拽着几个或兼职或全职的年轻女孩合作,没多久就成立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工作室。因为拍的图很能带货,出名后先是网红找她们,后来半只脚踏入文艺圈,左右逢源,风生水起,现在已经是申城数得上号的摄影工作室了。
鉴于满脑子黄色思想,我觉得这工作光听描述有点像给高级鸡拉皮条的,但没敢说出来,按阿丹的意思第二天收拾了下自己去找她面试。
见了面,阿丹只用五分钟交流就说我适合吃这碗饭,让我信她,然后带我去给其他同事过目。
十几号人看稀奇似的来围观阿丹让我摆姿势,我内心要羞耻得钻地缝了,插裤兜很无所谓地站着其实一直在掐自己。
对面是全身镜,我看见自己和他们。
酒吧里我总站在最高的地方睥睨所有人,看似风光是全场焦点,实际很矮很卑微,立刻会落进尘埃中被那些富家女随意调戏。
在这儿,大家围着我,目光只有好奇没有奚落。我们互相能够平视,这氛围让我很容易安定。
全身镜擦得很亮,房间里的陈设杂乱显出一种职业化的繁忙。
阿丹涂着深紫色唇膏环抱双臂,朝身后问:“怎么样啊,大家觉得?我看人还是没错吧,他眼睛有故事。”
他们此起彼伏地说好帅好酷,顾悠悠就是这时从隔壁房间窜过来的。
在一片女孩们的夸赞中顾悠悠的评价显得格外冷静,他夹着一根没点的烟,挑挑剔剔把我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转过头问阿丹:“就他啊?”
言语中难掩失望,阿丹难得地笑了下:“怎么,这还不是你最喜欢的类型吗?”
顾悠悠瘪嘴:“脸好身材好,就是品味有点土。”
我说:“对不起。”
他一愣,烟掉在了地上。
没几天之后和工作室一小撮人混熟了,她们告诉我顾悠悠就是在装逼,他最喜欢和别人对着干。言罢小姑娘尖着嗓子补充:“他可喜欢你这种了屿哥,当时阿丹姐给他看合影,他都要爱上你了,结果米兰姐说你不出门,他差点心碎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