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32)
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让老妈先冷静,或者直接问裴嘉言在哪?
没容我考虑过轻重缓急,背后急诊科的门推开,戴眼镜的医生白大褂还沾着血迹,径直走向了老妈和裴叔叔。
“你们是病人家属吗?”医生问,那两人忙不迭地点头,他叹了口气继续说,“病人血型特殊,RH阴性B型,现在医院血库里同类的库存严重不足……病人腹腔内大出血,情况很紧急——”
“稀有血型库呢?”裴叔叔暴躁地打断了他,“你们不是有稀有血型库的吗?”
那医生看他的目光竟充满悲悯,冷冰冰地重复:“情况非常紧急,且不说稀有血型库有没有B型或者O型,就算有,送过来谁都无法保证效率。”
裴叔叔语塞了,老妈抽泣声一下子放大,而我突然明白过来。
腹腔内大出血的一定是裴嘉言。
他怎么了?
他不是在祝昉家吗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
视野里短暂地模糊了片刻,我想到了许多恐怖的虐待故事,回过神医生说话时嘴唇一张一合像条鱼:“……你们直系亲属,或者家属里有和病人血型一样的吗?”
老妈控制不住地蹲下身哭出来。
裴叔叔没理她,拿出手机飞快地翻着通讯录试图从里面翻出裴嘉言的救命恩人——唯一的儿子甚至还没推进手术室,每一刻可能是最后一刻,我猜他是不是有点遗憾自己赚了那么多钱却没想到给儿子养个移动血包什么的……
但裴嘉言有我在。
只有我会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医生不耐烦了:“到底有没有?”
“没有……”老妈呜咽着,一开口就痛哭不绝,“我和他爸爸都不是……他很乖啊,他一直很乖的根本不可能出这种事……”
医生叹了口气:“那我们只能尽力——”
“我好像是RH阴性。”我说,朝医生伸出了一条胳膊,加重音强调,“B型,上个月查血的时候顺便验了一下……”
老妈蓦地抬起头:“小岛?!”
她不知道我的血型,或者知道但是忘了,一把抓住我到时候指甲扎进肉里。
这反应让医生皱着眉问:“你和病人什么关系?”
我笑着:“我是裴嘉言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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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护士带走推进手术室时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裴嘉言。
针管扎进手臂时的触感并不疼,和被小猫小狗挠了一下差不多。我贪婪地望向他,裴嘉言隔了条布帘像睡着了一样安静,耳边器械碰撞冰凉的金属声与浓郁的药味都无法侵占我的感官,我只能看见他。
这角度没有血淋淋和可怖的伤疤,看见了就是碰到了。我用目光吻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嘉嘉别怕,别怕。”
裴嘉言不会觉得疼,他们给他打了麻醉,光是这一项动作都弄了很久。我躺在那儿,内心平静,护士问了我一些问题,包括有没有酗酒什么的……
我突然很庆幸今天来之前没喝酒,最近也没搞其他的幺蛾子。甚至开始感恩没听话强行休假,感恩黑鸦去和那个不知名的女孩乱搞,感恩米兰打爆他的头,感恩阿寺非得拽上我当垫背的来医院——
所有都像巧合,但哪怕一环没发生,我就不可能救他。
转念一想,是裴嘉言让我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心态,不惹事也不胡闹,所以才能在这儿等待我的血进入他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
所以还是裴嘉言自己救了自己,我是他的生命中转站。
我以为自己从来都与巧合与小概率事件无缘,直到现在。而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别的时刻反复提醒着我,我和裴嘉言流着相同的血。
我爱他,我是他的哥哥但我也爱他。
就在一个月前,验血的护士提醒我是熊猫血后顺口科普,全国能在RH阴性的类别里同样血型的概率是0.03%。
我是裴嘉言的0.03%。
17.
我不知道给裴嘉言输了多少血,护士每次还能不能抽的时候我都说可以,到后来她可能看出来是嘴硬,外强中干,没敢再多抽了。
其实我真的可以,只要能救裴嘉言抽多少都无所谓。
看着一帘之隔的地方医生在裴嘉言身边忙碌我有种无力感,可能也是失血太多,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好像肉体和灵魂彻底分离了。后面他们就不给我看了,但我试图越过那道帘子去看裴嘉言好像没有成功。
那边手术的进度我也毫无概念,感觉做了一个世纪,护士来给我打上点滴时我听见自己虚弱地问她:“姐,那小屁孩儿快没事了吧?”
护士知道我是他的哥哥,笑了笑安慰我:“已经脱离危险了。”
然后我就放心地昏了过去。
裴嘉言大出血,我也大出血,我们是难兄难弟,亡命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