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21)
我说行,没解释太多。
对人家好点儿,一点儿是多少点儿?
我对裴嘉言还不过够好吗?似乎也是,有很多话我都不愿意告诉他。
比如我不想做他的哥哥。
世界上没有兄弟会亲嘴做爱情侣一样腻歪着,但我还是没对裴嘉言提过在一起或者告白。他还太单纯,他的喜欢很冲动,一鼓作气地跑过来撞进我怀里就不肯走。
尽管他当然喜欢我。
在裴嘉言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爱”是美丽的玫瑰花,应当被放置在阳光充足的玻璃房精心照料,他不在意出租屋环境简陋,因为被爱就够了——裴嘉言的父母、亲戚、朋友们用爱浇灌他,让他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玫瑰花。
玫瑰带刺,没有想象中娇气,换了不那么珍贵的花盆依然能盛开,被摘下后插在水中依然能活。
但如果被砸碎,零落成泥,嘉嘉会伤心。
如果他知道别人眼里他和我叫乱伦不叫爱情,他也会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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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车回家时在巷子口看见卖水果的阿姨还没收摊,她坐在小马扎上,前后一百米都没其他人,夜幕里其实有点危险。
我可怜她,停下来买了一挂香蕉和两个芒果。她帮我把芒果削皮切成小块放进一次性塑料盒打包,我接过时说谢谢,早点收摊吧。
阿姨只朝我笑着,大约觉得我是玩到半夜的小青年不食人间疾苦。
开门时我尽量不出声,芒果放进冰箱,香蕉搁桌板上。蓬松被褥间露出裴嘉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我没开台灯,自己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脱了衣服躺在他身边。
我揉了下裴嘉言的头发,心跳依然非常快。
从回家开始一直心慌,可能因为米兰那番话还是给了我无形的压力。
我,对裴嘉言,不够好。
而且这些日子根本看不见尽头。
我很有可能这样过一辈子都没法让裴嘉言住上宽阔敞亮的大公寓,或者让他安心去买四位数的衫五位数的鞋——说来好笑,在裴嘉言找上我之前,“一辈子”这三个字基本不出现在我的人生词典中。
我随时都可能死掉,甚至没计划过活到三十岁。
裴嘉言大概还不知道这些,大概知道了在和我装傻。他觉得只要事情不说出来就是没发生,他能掌握许多事……
但他是一只离家出走的小狗,随时都要被抓回去。
如果他也走了,我能活几天呢?
以前我偶尔想起裴嘉言时,猜想不远的未来他会收到我的死讯并为此而哭(当然最有可能的事是消息到老妈那儿就被拦截,他根本没法知道),想来见最后一面但我已经被火化了,变成了一堆不成型的脆弱的骨灰,看不出生前帅或者丑。
我没留多少照片,为的就是死掉后能够赶紧被所有人遗忘。
对我而言死了就是消失,不恐怖,也不必畏惧,不是睡着,没有另一个世界,也没“最后一个人忘记你才是真正的死亡”之类的说辞。
因为我总觉得,只有裴嘉言不可能忘记我。
于是就这样去活在他心里吗?
那他该多难过啊。
裴嘉言只能为我而哭,可我一点儿都不想他难过。
我被自己的脑补弄得情绪低落,抱着裴嘉言,感觉他的呼吸乱了乱又回到正常的绵长的频率上。每天夜里都是他睡了我醒着,我不吃药就很难做梦,只能靠想象他的笑啊闹啊小声的撒娇啊才能勉强睡着。
这天也一样,我回忆到裴嘉言换那件新买的皮卡丘T恤时的表情,短暂地睡去。
过了几个小时裴嘉言起床,星期一到了。
裴嘉言前两天跟我说他要回学校去拿一个表,这关系到他上大学而老师没办法代填,要他本人签字。我琢磨着老妈消停挺久,好像也没那么危险吧,就同意了。
他一起床我跟着醒来,坐起身,肿着一双眼睛。
裴嘉言刷完牙和我接吻,我搂上他的腰,含住舌头吸了两下抵着上颌咬他的嘴唇。裴嘉言抱了我,说他交完申请表就回来。
“要不要我陪你去啊?”我揉着眼睛。
裴嘉言还是想的,他没立刻拒绝我闪烁言辞:“哥你脸色好差,昨晚几点回来的?”
我纠正他是今天三点钟,他马上决定让我继续睡觉。
“冰箱里有芒果,你拿去吃。”
我说完没躺下,坐在一堆被子里看裴嘉言换上整齐的校服,他额头上别了个黑色发卡,把过长的刘海捋到一边露出眉毛。他这样真够带劲儿的,我好像还没让他穿着校服做过,想想都兴奋,朝他打了个响指。
裴嘉言站过来:“啊?”
我说,再亲一下。
他眼睛笑成了初五的月亮,伸着脖子和我接吻。我揉皱了他的校服衣领后舒服多了,目送他带了芒果打包盒换鞋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