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信想到阿十公的判断,“你也觉得可能是假的?康仿?”
罗子庚摇头,“我不知道。”
展台上还在继续,“薄胎薄釉,光线下,会散发出如青玉般的润泽光芒,形制端庄肃穆,浑然大气,令人视之如沐和风。”
孔信抱臂倚着靠背,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一刻不停地扫视全场,对每一个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的买家都不会看漏。
“左后方有个中年人看到了没?带金链子,镶金牙的,”孔信咬着罗子庚的耳朵,“他有可能第一个举牌。”
王八贤嗤笑,“那大金牙我见过很多次,麻痹穷得就剩钱了,一句鸟语都不会说,出国竞拍也敢不带经纪人,上回在纽约佳士得拍卖,个王八蛋举着牌子就没放下来,听见槌响知道拍卖结束,连自己花多少钱都没听懂,人家不在乎!”
孔信冷哼,“这回是柴窑,几个亿的东西,敢不在乎他就是真的傻了。”咬着罗子庚的耳朵继续点评,“看前面过道那边的那个富婆,台湾一个大佬的遗孀,财力雄厚,去年为和几个阔太太斗富,办了场瓷器展,光乾隆官窑就摆出几十个。”
罗子庚了解,用目光指向前排的一个古稀老人,“这位看着眼熟。”
“北京大收藏家,姓金,本姓是爱新觉罗,据说是醇贤亲王奕譞的后人,老狐狸了,理智得不行,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起价八千万港元,每次加价五百万。”
现场一阵短暂的骚动,起拍价如此之高,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2012年拍卖的“北宋汝窑天青釉葵花洗”起拍价也不过是四千万港元。
高价并没有阻止人们竞拍的脚步,很快就有人举牌。
拍卖师报价:“八千五百万……九千万……九千五百万……一亿!”
全场一片喟叹,虽然明知一定会突破一亿大关,但每当这个节点,总会让人无限感慨。
拍卖师继续报价,“前排的这位女士愿意出价一亿港元,有更高的价格吗?……一位电话竞拍的先生愿意出价三亿……三亿五百万……”
开场十几分钟,柴窑贯耳瓶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四亿,孔信脸色凝重起来。
王八贤压低声音,“你还不出手?估价多少?”
孔信目光一刻不停地扫视全场,在每一个竞投者的脸上停顿片刻,“六个亿。”
“卧槽!”王八贤骂了一句,就没有再说话。
竞争到现在,已经只剩六个人在竞价,四亿三千万,台湾富婆举牌,大金牙立马跟上,四亿三千五百万。
古稀老人神色从容,丝毫没有收到场内激烈竞价的影响,偶尔懒洋洋地举一次牌,将价格抬上一个新的高度。
“四亿七千万!8307号先生愿意出四亿七千万,有更高的价格吗?”拍卖师从容不迫,目光在几个重点关注者之间逡巡,“这件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距今有一千零五十年历史……”
孔信举起手中牌子。
“四亿七千五百万!8848号的先生出价四亿七千五百万……”拍卖师叫道,转头看向委托拍卖区,立刻大声道,“一个电话竞拍者愿意出价六亿港元!”
孔信毫不犹豫地举牌跟上。
“你有钱?”王八贤瞪眼,“超过你的预算了。”
孔信轻蔑地瞥他一眼,“我的预算是人民币。”
王八贤:“……”
转眼半个小时都过去了,现场经过三十四口叫价,柴窑贯耳瓶价格已至六亿八千万,古稀老人似乎败下阵来,轻轻摇头一笑,将号牌放在了腿上。
大金牙却更加亢奋,高高举起牌子,“六亿八千五百万!”
台湾富婆举牌:六亿九千万。
拍卖师扫视全场,有经验的拍卖师可以从人群中一眼辨认出衣食父母,也可以只通过一个眼神就让竞拍者重新激起斗志。
会场内座无虚席,真正的买家却只剩下四个人,大家来之前都做足了功课,对竞争对手的心理底线都有大致了解,比如那个大金牙看似嚣张,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比如那个古稀老人看似放弃,其实还在暗中盘算。
孔信表面轻松,其实小指已经微微发抖,价格正在逐渐逼近他的底线,一旦超越了他的心理价位,这个曾经瞬间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的贯耳瓶就将落入他人手中,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孔信扭头,看到罗子庚温和的微笑,突然觉得温暖正沿着指尖传入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又有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