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吉回到屋里，脑袋里依旧混乱，窗外万家灯火，一天又没了，难道明天还请假？又能躲多久？如果真舍得扔下这份工作，又何苦遂了他的心思？昨天下午无论他逼迫多紧，也该言辞拒绝，至少能带着完整的尊严离开……问题赶在一块儿时候，真的觉得很难，只是生活没有捷径，再难再苦也得生生捱过去。

给这般苦恼煎熬着，周小吉脾气毛躁着，心里跟长了草一样，翻来覆去都觉得烦躁。方杰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语气并不和善：

“以后不回来就不用打电话了吧！什么时候回来告诉一声就行，我好有准备。”

“你怎么了？”方杰似乎心情也不太好，却明显压抑着，“还在气撞车的事？不是跟你说了，没办法的事，现金周转不开，就交给保险吧！”

“那保险不是也要升？说来说去一回事。”

“那你说怎么办？”方杰火也来了，“我没时间管这些事，你看着来吧！”

说着匆匆挂了电话，不欢而散。

周小吉发现冰箱里，最后一瓶啤酒也给了罗宾喝光，还有一瓶红酒剩了底儿，拿出来两口就没了，从没象今晚这么渴望酒精，好象吸毒的人上了瘾，没有酒精，他今天晚上休想过得舒坦，只好拿了外套出门。刚开了门，却看见罗宾还在门口靠墙站着。

“你怎么还没走？”

“我知道你父母逼你逼得紧，还打了你；教练找过你，跟你说我们的感情会毁了我的前途；我那时候跟你说‘比赛比什么都重要’是狠狠推开了你，帮凶一样，跟他们一起把你逼到绝境。……我在所有人指责你的时候去比赛，回来知道你离开，还在心里埋怨过你。我用了六年的时候明白，有些话光放在心里，只要求对方了解，对别人是不公平，所以，我今天不能一言不发就离开，小吉，有句话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罗宾觉得这么多年，他从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最想说的，在六年后也终于能出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周小吉太了解，以罗宾的闷脾气，需要多少勇气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他起先沉默着，纯粹是无从无措，不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他才说：

“我要出门买啤酒。”

“我去，”罗宾立刻说，“你要喝哪个牌子？”

“随便。”

“好，我这就去。”刚转身走了两步，罗宾再回头不放心地问，“你会给我开门吧？”

周小吉的笑，象是从嘴里喷出的一口气，又渐渐地灭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地板上的空瓶两个两个地增加着，罗宾的高大健壮，对酒精的消受能力，明显非周小吉能比。慢慢地，周小吉看着眼前的罗宾叠在一块，象是一把扑克牌，每一张都是相同的。他向后张开手脚躺倒，喝醉的感觉很久很久没有过，他看见窗外的灯火一簇簇，如同小小的火星，然后连接起来，成了很大一片火焰。

“不干啦！”他开始只是低声，带着宣布一样的口吻，“我不干啦，辞职，回百货公司当收银员！”

罗宾并没见周小吉喝醉过，他双颊滟红，眼神定不下来，飘来飘去。他说得很果断，又动摇，“不做了怎么办？没书念，还要再从头开始……罗宾，换你怎么办？你说说？”

罗宾没有醉，但他不知小吉指的是什么，也无法回答。心里却也有点谱，今天小吉心不在焉开车，总是有理由，原来是跟工作有关。

“工作不顺利？”

“顺利！”周小吉翻了个身，好象困了，“就是太顺利了，又升职，又加薪，还给我深造的机会……太顺利了……是陷阱，嗯，中了老狐狸的圈套了……”

说着声音低了，竟是睡过去。罗宾终于可以放心地观察着小吉，他睡得不安生，睫毛抖个不停，嘴唇还会动来动去，似乎在自言自语，却没有声音发出来。他五官真的没怎么变，味道却不同了，怎么看也不是个小孩子……小吉蜷着身子躺在地板上，双手抱在胸前，带着一点委屈，一点惘然，一点不知所措……罗宾刚想着要不要把他抱到床上去，他却翻了个身，胳膊划拉着，抱着沙发腿，又觉得不对，再翻了个身，朝罗宾靠过来，嘴里嘟囔着：

“今晚你可以抱我，嗯……，冷……”

罗宾不是傻瓜，他想小吉这话应该不是跟自己说，可又克制不住心里的冲动，他蹭上身子，只靠近，没有真的伸开手臂，果然，小吉嘴巴再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