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等她一年!”
“宋澎湃同志高风亮节,值得我们学习啊!大家鼓掌,鼓掌!”
“嗬嗬,”宋澎湃给他们弄得不好意思,傻笑不停,也不知是醒着,还是醉着,“男人还不得让着女人点儿?”
立刻有人又唱了起来,“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兼忘词,兼跑调,不顾听众如置水火,杨蔚却渐渐习惯了。喝多的人话都多,唯独尚算清醒的他,静静地,听着他们的提问,也把宋澎湃说的每一句话,深深记在心里。他看见宋澎湃大红的脸,憨笑时,敦厚诚恳……从心底里,不知为何,那一刻,他希望宋澎湃能够心想事成,不管他的心事里,有没有自己。
后来,宋澎湃站起身,晃悠悠,有点找不到北,跟他们说,“我和六儿散散步,一会儿就回来。”
杨蔚喝得没有他多,打趣地说:“你别溜达到半路醉得走不了,我可抬不动你。”
“不能,我离醉远着呢!”
杨蔚应该知道,只有喝醉的人,才会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可他还是跟着宋澎湃走开了,沿着海边,冰凉的浪花打上脚背,提醒他每一秒,都是真实的。
很多年后,每次杨蔚有点喝醉,分不清眼前还是记忆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那个夜晚,沿着弯弯的海岸线,月光象碎玻璃一样洒在鳞鳞波光之上……拎着鞋的,他的右手,宋澎湃的左手,在早春的空气里晃荡着,碰在一起,又分开……如同他们的背影,偶尔倚在一起,再小心地挪开,距离总是近近的,近近的,身后两串长长的脚印,长长的,长长的……
宋澎湃和金媛这对金童玉女可谓顺风顺水,当天一起拿到了去美国的签证。因为有伴儿,出国成了一件没什么忧虑的旅程。一切准备就绪,两人打算毕业以后,立刻动身,过去熟悉熟悉环境。于是毕业前的散伙饭,又多了送行的作用。之前还不怎么感受得到的离愁,在那一晚,忽然排山倒海而来。
几个小伙子,酒醉后,哭得格外伤心。唯独杨蔚依旧从始至终保持着清醒,那时候,他烟瘾越来越大,一顿饭下来,地上的烟头数都数不清,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更别提喝酒,手和嘴,都没离开过烟,喷云吐雾,谁也看不清他眼中想的是什么。
第二天,宋澎湃回寝室收拾铺盖,然后去寝务室换押金。回来的时候,有点不忍心,又爬上二楼,住了四年的寝室,想最后看一眼,到了门口才想起来,钥匙已经交上去,再也进不了这个门了。
本来大咧咧的一个人,这会也不知道怎么,顿时一股惆怅。正难受着,阳台上飘来一阵烟雾,那味道他熟悉,于是阿探出头看了看,果然是杨蔚,宋澎湃竟觉着一股高兴,有两天没看见他这小子了。
“你也回来取押金?”
他大嗓门一问,本来边抽烟变走神的杨蔚吓了一跳,回头愣愣地瞅着他,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嗯,你都准备好了?”
“是,就等出发了。本来想回寝室再看看,钥匙却交上去了。”
“噢,”杨蔚把烟头在垃圾箱上捻灭,扔掉,“我有钥匙,走吧!”
寝室空得让人看了辛酸,报道的时候,宋澎湃是第一个来的,四年前他走进来,看到的也是空空一间屋,不过,那时候觉得一切都是开始,空白倒是给人希望,今天是不同滋味,哪有不散的宴席?
两人坐在床铺上,静静地,谁也没说话。半天,宋澎湃才出声说道:“六儿,有件事情,我得跟你承认,瞒你四年了,良心上过不去。”
杨蔚的心忽然一紧,接着,跟小兔子一样跳起来,跳得他心慌意乱,尽管极力掩饰着,里头却已经乱了阵脚。
“大一那年,你不是报道晚了么。你床单上那个脚印,是他们把我的鞋扔在你床上蹭的……而且,而且,他们的内裤,袜子,都在你床单上放过。”
杨蔚没想到宋澎湃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心中稍微有点空落,但更明显的,是如释重负。从那一刻,杨蔚就看清楚自己的心,是宁愿瞒着,埋着,也不要给他知道的。
“如果当时你跟我说,我肯定是不会睡在那张床单上,不过,人总是会变,当初觉得很严重的事情,如今想想,有什么大不了!”他说着,笑了笑,眼睛亮亮地弯着。
例外地,宋澎湃那天没有劝杨蔚戒烟,相反,还跟他要了一支,咳嗽着抽完了。午后的阳光,热烈地照在两人之间。低低的话语,轻轻的笑声,那是他们两个在学校里度过的,最后一个,短暂而温馨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