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开了床头的灯,放着他随身带的药片和水杯,可能是刚刚吃过。江洪波站在沙发旁边儿,没有坐,目光落在床垫上,邹童刚刚躺过的身型上,还浅浅地辨认得出来。他听见脚步声进了卫生间,又走出来,邹童没有换睡衣,而是工整地放在床头小柜上,象是给他“不要多想”的暗示。
他走去床边,拉开落地窗帘,外面是金融区晶莹的灯火,远处是黑魆魆,空阔的水域。邹童靠着细窄的窗台坐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夜空,悠闲自得,又坦荡随意地说:“我跟廖思成,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江洪波楞了,若不是接纳他,邹童不会轻易留人跟他同住,这人性子孤僻,向来不变。而且,廖思成明显很黏他,突然声明不是爱人关系,让他也很难信服。只是邹童从来不屑说谎的人,既然如此交代,就不可能是假的。
“你看不出廖思成还没开窍呀?”邹童扭头看他,似乎对他的判断力感到失望:“你知道他看见苏杨,回来跟我说什么?他说,这小伙子帅成这样,女朋友应该满地都是吧?”
“不开窍可不代表没感情,他对你的喜欢,是发自本能的。”
“得了吧,他连自己喜欢男的,女的都搞不清楚,我可不想当他的启蒙老师,以后他后悔了,还不恨我一辈子?”
江洪波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说给他听的,邹童走上这条路,是他一手引导的,他后悔过吗?后悔过同性恋的身份吗?他……也怨恨过,自己当年引他走上这条路吗?
“那你为什么跟他一起住?”
“他生活上乱七八糟的,喜欢聚堆儿,后来房子着了火,搬我家里住,就没有再搬出去。我也习惯他邋遢了,倒不觉得怎么样。该不是就因为我和他一起住,你就那么想?”
江洪波沉默半晌,也没婉转:“我觉得你会喜欢他,是因为周书博。”
这是江洪波从来没有跟邹童说过的心事,他一直感觉,周书博对邹童,其实不是同学那么地简单,但以周书博的脾气,是一辈子也不会承认的。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愿承认的角落,但心事并不是都藏得住,尤其年轻的时候。
“他和周书博,对我来说是一样的,我不是胡乱移情的人。”
“嗯,可他不一定这么想。”江洪波沉稳说来:“他看起来是一门心眼儿为你好的,比关誉明靠谱……”
“越说越远了啊!”邹童狠狠瞪他,“他对我好不好,我心里有数,我喜欢谁,爱谁,要怎么过一辈子,也跟你无关,别动不动就假惺惺地好像是很关心我……”
“不是假的……”
“就是!”邹童狠锤钉钉,好似赌气一样:“我说是就是!”
江洪波苦笑,不再狡辩,他们之间短小的沉默,氤氲了开,一圈圈荡起涟漪的时候,邹童突然又问他:“你跟他干嘛分开?”
第三十章 (下)
伍可这个名字,是他们之间无法释怀的沉郁,像一股浓稠的死气,无法吸收,也不能发散。江洪波没有立刻接话儿,双手却不自然地交叉在一起,那是他想要抽烟时下意识的动作。这个问题,依旧让他紧张,邹童在心里暗暗地想。
正以为他会保持沉默的时候,江洪波却说:“感情上我不是个可靠的人,不想伤害他,大家还是及早脱身比较明智。”
邹童靠在窗户上,夜色渗透冰凉的玻璃窗,蔓延进他干涸的身体。他有点明白,江洪波为什么等到自己跟他坦白和廖思成的关系以后,才肯开口谈伍可。他多少衍生出些压抑,多年的共同生活,难免会模糊他们性格之间的界限,在某些事上,他们本能的反应,几乎是雷同的。
送走了江洪波,邹童换上睡衣,躺到床上准备睡觉,屋子里静悄悄的,月光透过窗帘,在床前笼罩出淡淡的光影。宽大的衣裳,稀松地包裹着他的身体,纤维间是江洪波特有的,暖暖的,身体的味道,淡而熟识。邹童闭上眼晴,沉睡如期而至,安详而愉快,如在他的怀抱……
第二天早上起来,邹童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不禁纳闷,他向来作息准时,少有这种睡到大中午的时候,更何况这破床简直糟粕死了,邹童睡得特不习惯。起床收拾,洗澡洗脸,换回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才出门去找江洪波。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明显是在等他。邹童走进去,把叠整齐的睡衣放在桌子上。
“等我一下,我回封邮件,马上就好。”江洪波赶忙跟他说,眼睛甚至还没有离开电脑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