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伍可玩儿,心里觉得安全吧?”
“邹童!”
江洪波提高声音,试图阻止他说下去,不料邹童却完全没有被恐吓住,走到床边儿,边换衣服,边心平气和地,一句接着一句:“外面那些声色犬马,三教九流的,你还怕玩两回,人家当了真,死缠烂打地贴上你,给钱也没用,甩都甩不开,让人知道你堂堂江总这么不检点,多丢人?伍可就不一样,老实巴交的,为了他自己的颜面,为了他哥的社会地位,也不至于揭穿你什么。更何况,还对你死心塌地的吧?你也够敢的,不怕伍维找你算账?好歹有大姐的关系情面在,倒真是色胆包天,谁都赶上呐……”
就在这时,气急败坏的江洪波随手拿起什么,想也不想地朝他迎面扔过来,邹童本能地扭身遮住头,痛砸在他肩头后,才坠落在地板上,清脆一声响,碎了,满地的破玻璃……是邹童平时习惯放在江洪波床边的水杯,留给他半夜喝水用的。
赤脚站在一片狼狈碎屑里,邹童清晰地感觉着玻璃割开皮肤,血,慢慢地,流淌出来。
第十五章 (下)
动手似乎男人碰上麻烦时,最本能的解决方法。
嘴巴上,邹童刁钻刻薄占尽优势,可是当矛盾升级到暴力,他却总是吃亏。屋子里一片狼藉,楼下的邻居肯定不在家,否则说不定又会整出叫片儿警来的闹剧。他们企图让疼痛的威胁让对方放弃,然而他们都这么倔强,谁也不肯让步……直到筋疲力尽。他们各歪坐一边儿,狼狈气馁,就像生活,最终淹没的终点,是日复一日后的,疲累和厌倦。
卫生间里,莲蓬头还在滴水,不紧不慢,格外从容。灯光从发梢穿过,碎碎的影子落在面前,半天也没有动过分毫。江洪波蹲在地上,小心擦着邹童脚板上划的几道口子,都不算太深,血很快就能擦干净。邹童沉默坐在洗手台上,双手支着冰凉的大理石台,目光透过江洪波的黑发,缓缓回到遥远得以为早已淡忘的从前……
“肩膀肿没肿?去医院照个片子看看?”
“不用,死不了。”
邹童赌气的话,让江洪波不得不抬头,他眉间皱起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有清楚的纹路。
“我真没跟他有什么,就是个生日礼物,没别的意思,买完我也后悔,真没熟到送项链的地步,这礼物选得不好,过于暧昧,我承认,我道歉,行吧?邹童,我这辈子除了你,还能和谁过,你干嘛老怕我跑?”
“我不怕你跑,”这会儿两人的都气消,情绪平静多了,“我怕你心里装着别人,还睡在我旁边儿,同床异梦,让我恶心。”
江洪波拿着毛巾的手,突然停在半空,邹童的声音,象漫天凄凉秋雨,从头顶苍茫地散落下来。
“因为我喜欢你,也知道你喜欢我,才会跟你过这些年,你那套‘在一起’的言论,说服不了我。没有谁和谁非得绑在一起,感情不是应该,不是义务,也不是习惯。我交出一百分的心,就要求你同样全部的心给我。堂堂江洪波,如果心里多了别人,也没必要再我身边委曲求全;而我邹童,也没下贱到非要占着你的床。我们都不缺选择,如果你觉得无法专心,大家好聚好散,我不会死皮赖脸不肯走。”
江洪波僵硬地蹲在地上,半晌站起身,在药柜里拿出双氧水,棉花团蘸湿了,小心擦拭脚底的伤,一遍一遍,很耐心……最后收拾好,他站起身,搂住邹童的腰,将他从洗手台上抱起来。邹童的腿习惯地盘到他身后,脸搁在他肩头,他的步履轻松平稳,朝卧室走去,经过门口,邹童伸手关了洗手间的灯,眼泪顺着鼻梁流进嘴角,咸涩,却还有温度。
伍可的名字又一次沉淀下来,不仅江洪波,就是佟琥和苏杨也再不提。他本来挺经常去的“四季会馆”,听酒保小安说好久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不知是不是被人“提醒”,伍可似乎从邹童生活突然就消失,他和江洪波抽空去了北海道旅行散心,度过一个算是平静安宁的夏天。
然而没有争吵的日子,并无法把他们推回原本生活的轨迹。两个人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维持了八年的亲密无间,已经开始悄然瓦解,和从前再也不一样。十月中江洪波飞去新加坡开会,邹童也开始忙于研究所的工作,周末空闲,只是和苏杨出去吃个饭,喝个咖啡,生活简单地重复着每一天。这次江洪波对返回的日子非常模糊,没有明确具体哪一天,哪个航班,邹童直觉也许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可他拗不过自己的本性,想从旁人那里套出江洪波的行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