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琢磨着,病房门响,走进来的却是佟琥。
“嘿,看起来不错,”他自己拎把椅子坐在床头,“吃了没有?”
邹童象是看怪物一样盯着他。
“怎的?不认识我啦?”佟琥笑嘻嘻地,“原来车祸都失忆?”
“你放假了?”
佟琥的脸上更加容光焕发:“永久性放假,毕生都不用再进校门!”
邹童这才想起佟琥比自己高两届,可不就是这个月毕业么!
“工作呢?”他早就知道佟琥不会继续念书,这人对学校没有特殊感情。
“没呢,不急,先玩儿两个月。”
倒是没看见乔真跟他回来,邹童想问来着,又没什么兴趣多问。乔真是佟琥大学时同居的男朋友,邹童向来不待见他。如果带他来探病,他还真会误会佟琥怕自己活长呢!佟琥的姐姐生意做得很大,他根本就不愁工作,而且他不像江洪波,对事业和前途,是有野心和规划的。
“他人呢?”他们说了半天话,却没见那人的影子,邹童忍不住问。
“在楼下遇见熟人,说话呢。”佟琥随手拿起个苹果吃,“你状态比我想得要好,其实,都这么倒霉,别再折腾自己,真的,江洪波心疼得都要折寿了。”
邹童低头,沉默不语,盯着自己手背上打点滴留下的青紫色的伤痕,他不想跟人谈这些,从来也不是胸怀宽广的人,在有些事上比谁都容易钻牛角尖儿。邹童清楚地认识自己的缺点,但无意改正,他刻薄而刁钻,而且固执。
“说了你也不爱听,我就不讨人厌了啊!”佟琥很有自知之明,或者江洪波早给他打过预防针,“这有没有别的?我饿着呢,水果越吃越饿。”
“让护工拿‘营养餐’给你,那东西肯定无限量供应。”
“算了,医院的大米都是消毒水泡过的,我等江洪波上来吧!”
正说着,江洪波推门进来:“说我什么呢?”
“等你放粮呢,赶紧的。”佟琥说着就去接他手里的保温瓶。
江洪波连忙挪开:“不是给你吃的,邹童的午饭这是。”
“我只吃一半行了吧?”
“不行,总共也没多少。你怎不早说,我好多准备点儿?”
“那我闻闻味儿总行吧?”
“别把你哈喇子掉里头,”江洪波推开佟琥,自己坐下来,“楼下有餐厅,外面是饭店,你随便去吃点儿吧!别在这儿跟着添乱。”
“既然分得那么清楚,你站起来。”佟琥认真说。
“干嘛啊?”江洪波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糊涂地站起身。
“椅子是我搬的,你别坐。”
“你他妈的有病啊?”
佟琥却不顾江洪波的不可思议,煞有介事地把椅子搬到一边儿去,就不给他坐。邹童给他故作的幼稚,逗得一抿嘴角,笑了。
“哈哈,你看!”佟琥一蹦高,拍手道:“笑了吧?我赢了,赶紧,掏钱!”
从邹童出事,他从来也没笑过,好像是药物使用过多,把那个表情从他的功能中删除了一样。江洪波就和佟琥说,咱俩打个赌,你要是能让他笑出来,我就给你一千块钱。结果这家伙还挺能耐,才进来没 一会儿,就让他得逞了。
“我没那么多现金,”江洪波掏出钱包,“先欠着不行啊?”
“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记账,利息按照高利贷标准收取。”
佟琥掏净了江洪波的现金,出门儿吃饭去了。邹童看着他俩在病房里耍宝,也没有说什么,他不是瞎子,这些天江洪波对他的照顾,他心里有数。最重要的是江洪波并不是单纯地迁就,邹童心里不能倾诉的疼痛,他似乎都能体会,都能了解,每次他抱着自己的时候,想要帮助承担的心情,是那么热切和真实,那是邹童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可以依靠和信赖的包容。
失去周书博,是他生命里无法承受的沉重,然而江洪波把他的力量和希望,慷慨地借给邹童,让几乎崩溃,几乎放弃的他,始终感到心里还有屹立的东西,支撑着,重新把自己破碎的一块块儿,拣到一起,拼装修补。
不管血肉覆盖下的心灵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表面的日子逐渐地恢复成从前的样子。邹童没有转学,他在学校里孤立无援,关于他的传言越多,他越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活得更加自我。只是这回连教授也受了流言的影响,似乎看他的眼光再不如从前那么喜欢,欣赏,反倒多了那么些类似遗憾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