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亭听了一笑,又将那杯酒喝了个一干二净,道:「想不到人生三大恨我今天全遇上了。」
他笑着将手边白色的海棠一丢,道:「一恨海棠无香……」又用筷子敲着盘子道:「二恨鲫鱼多刺,三恨,三恨……」他没说完将小同子又斟好的酒饮尽,长叹道:「其实人生何止十大恨,我却在这边弄什么三大恨,真是矫情。」
小同子在一旁讪笑。隔了一阵子,见陆展亭眼神迷茫,自顾饮酒,便同小禄子使了个眼色,赶回去当值了。
陆展亭摸索着想要再倒一杯,却被人压住了手,抬眼见是小禄子,便笑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回去当值吧。」
小禄子环视了一下四周,俯在陆展亭的耳旁说道:「十皇子让我带个口信给陆大人,让陆大人千万振作,他一定想办法将陆大人搭救出去。」
陆展亭眉间的那颗黑痣轻轻颤动了一下。
「十皇子?」陆展亭薄薄的嘴唇一弯,笑道:「我似乎同他没什么交情。」
小禄子轻声道:「十皇子让小的转告大人,当年大人的救命之恩,他会铭记在心。」
陆展亭听了淡淡一笑,拍开小禄子的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回去告诉十皇子,替主子们分忧是奴才们的本分,他无须介怀,再说这里吃好喝好的,华屋锦衣,我乐不思蜀。」
「十皇子还说,无论大人信还是不信,他一定会还大人一个远树斜阳,策马平原的人生。」
「千峰云起,骤雨一霎儿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陆展亭将酒喝干,长叹道:「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真是诱人。原来已是立夏了呢。」
他一笑,拿起酒壶摇摇晃晃出了亭子,见小禄子还要上前,他回头制止,笑道:「在哪儿都好,我只喜欢自由自在。」
他摆脱了小禄子边饮酒,边游览花园。酒喝多了,有点头晕目眩,竟随地找了一凉亭,往横阶上一躺,睡起了午觉。
不多时,远处有一行太监提着销金提炉,捧着香珠、拂尘等物走了过来,后面跟的却是一把曲柄金顶凤伞,伞下坐的是一位脸若银盘、柳眉似黛的女子,她五官虽然略嫌稚嫩,但神情却颇为庄重,眉目之间已经有威仪之态。
她听见四周似有轻酣声,不由得皱眉,喊了一声停,转头问随身宫女,道:「青儿,你可有听见有人打酣声?」
青儿游目四顾了一下,就见到陆展亭仰躺在小山坡的凉亭台阶上,睡得正香,失声道:「王妃,你看,这太监竟然御花园里头睡觉。」
侍卫们惊怒地上前踢醒陆展亭,喝道:「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将仍然睡眼朦胧的陆展亭拖到了驾前。
「看你的服饰,也是一首领太监,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陆展亭趴在地上,太监帽歪戴在头上,轻笑了一声,一不小心打了个酒嗝,道:「这位娘娘,老子有云,天地间万物皆为刍狗,奴才只是一不小心恢复了本性。」
青儿扑哧一笑,被那女子侧头轻责地看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笑。
「看来你也读了点书,难道不知孔孟礼仪之道吗?」
陆展亭这时的酒还没醒,依旧在那里信口开河,笑道:「娘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孔子,日月也,老子,天地也,日月之光虽然普照大地,却仍在天地之间。」
「难道你自比为狗,不觉得辱没了你读的那些圣贤书吗?」
「回娘娘,这古来圣贤才子读书人,没有不愿意把自己比作狗的,第一个被比作狗的便是孔子,有人称他是丧家之犬,他还高兴地道:『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
「唐朝诗圣杜甫也有:真成穷辙鲋,或似丧家狗的绝妙自比。」
「再如宋代词人苏轼,也有几句如:形容可似丧家狗,未肯弭耳争投骨……」
他越说越高兴,抬起了头眉飞色舞,却被那女子一声叹息打断,道:「陆展亭,好久不见。」
她这一声唤,倒是醒了陆展亭的几分酒气,他抬头细看,不由得尴尬地道:「原来是庄家妹妹王妃,奴……奴才失礼了。」
那女子看了他那身服饰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回去吧!」
陆展亭面带羞色,低头站起,扶好帽子,一溜烟地跑了。
青儿小声笑道:「王妃,那小太监真是太有意思了,不过,娘娘您今天怎么轻易饶了他。娘娘您认识他,对吗?」
「你知不知道,以前坊间流传了一首词……」王妃轻吐朱唇,慢慢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