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空中酝酿了大半天的阵雨终于在午休时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伴着电闪雷鸣,天色晦暗仿佛深夜。
秦央正从教室办公室里出来,楼间的连廊上已被风雨侵袭,廊外的水杉在雨幕中摇曳成一片模糊的绿影。
有人微笑着站在秦央身前,敞开双臂:「抱一个!」
下一秒,身躯就破拥住,肌肤隔着微湿的衣衫紧紧相贴。
「秦央,你的志愿填的是哪里?」
「G中。」那是一所百年老校,人文底蕴浓厚,秦央向往已久。
「我是本校高中部。」
雨点自四面八方打来,狂风吹得衣衫飞扬,只有相贴的身体是热的,温暖得让人贪恋。
秦央情不自禁地靠上他的肩膀,伸手回抱住沈晋:「好好考。」
「嗯。」
有什么叫嚣着要破胸而出,牢牢揪住他的衣衫,秦央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身躯作痛,是沈晋箍得太紧,可犹觉不够,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得融进骨血里。
沈晋,初见面时,谁不比谁懂事,一脸蛮横嚣张,仿佛天地间说一不二的霸王,直觉地不喜欢他。然后吵闹、争斗,然后和好,然后交心,然后长大,各奔前程。
那在风雨里不断回响的,是谁的心跳声?
走出考场时,被撕碎的复习资料洒了一地。整整一年的束缚与压抑在这一刻倏然爆发,人潮向洞开的校门狂奔而去,有人从窗边将纸笔抛下,被红蓝两色字迹覆盖得满满的纸张纷纷扬杨飘落,有人大喊:「自由了!」隐隐带着哭腔。
秦央妈妈和秦央爸爸在考场外的绿荫下候了整整三天,一见到秦央,立刻奔过来,冰冻矿泉水、毛巾、自家熬的百合绿豆汤,手忙脚乱地招呼过来。
「怎么样?肚子饿不饿?爸爸今天买了只童子鸡,等等回去熬汤给你喝……」
千言万语零零碎碎地说出来,就是不敢问一句:「考得怎么样?」
报纸上说了,现在的小孩子心理很脆弱的,不能给他太多的压力。万一没考好,跳楼了怎么办?
秦央仰起脸,神色如常:「题目不难,我觉得挺有把握的。」
「哦,哦,哦,那就好,考好就好了,忘记掉,忘记掉,不要去想它……下面两个月我们好好休息……」
秦央微笑着点头,眼角瞥到一个人影,半长的发,玩世不恭的表情,裹在人潮里,行过一个又一个或悲或喜的家庭和一句句关怀的话语,潇洒而孤单,沈晋。
结局是在意料之中的,秦央如愿以偿以超出录取线许多的高分进了G中,糖糖被另一所重点Y中录取,大家各自都有了归处,除了沈晋,杳无音信。
班主任对秦央有几分惋惜:「你的成绩要是再高两分,能进更好的学校。怎么还是没一点上进心呢?」
秦央四下张望,却不见沈晋:「李老师,沈晋他……」
「他是最早来的,拿了毕业证就走了。」班主任翻开名册查看,「他这次考得不错,这个分数进本校高中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离你的G中的分数线也没差多少呢。这两年,他进步很大。」
她又拍着秦央的肩说了许多,秦央听得心不在焉,心中若有所失。
紧张的考试之后是没有任何作业的两个月长假,没有练习卷,没有测验,没有任何加减乘除ABCD,也应当没有任何忧愁。
糖糖正电话里抱怨:「睡觉睡得我头都扁了。」
又再三叮嘱:「你要给我写信的!」不容置疑的大小姐口吻。
秦央一如既往地纵容:「是、是、是。」
忽然问她:「你见过沈晋吗?」
问过许多人,包括从前与沈晋交好的那些同学,没人知道他的去向。秦央曾去沈晋家里找过他,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
「他?我怎么见得到他啊?他进的是本校的高中部对吧?小如也是哦。小如呀,他女朋友。这下子,他们两个就真的比冀双飞了。我和茜茜阳阳她们不要太羡慕哦……」
那边叽里呱啦地说着,秦央握着电话,再也听不进一个字。
那场大雨,那条长长的走廊,那个拥抱,仿佛一场梦境,只有胸口的胀痛是那么真实。
新学校的报到日定在八月底,秦央妈妈坚持要送,秦央坚决拒绝。都已经长到一米七以上的人了,上个学还要妈妈打着遮阳伞护送,怎么好意思?
秦央妈妈为此很伤心,在秦央爸爸跟前越发作天作地,可怜的秦央爸爸以十多年婚姻生活所培养出的耐力忍耐着。
秦央特意提早了半小时出门,车厢里依旧人贴人脚放脚,连个喘气的缝都没有。拥挤的人群里以一张张兴奋又期待的年轻面孔为多,想必多半都是去G中报到的,甚至或许其中就有几个未来的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