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夏明若回到家,见了自己老爹,他爹还说呢:「你们教授和历史所门卫打架,以一当十,好生勇猛。」
夏明若特别骄傲说那是当然。
夏家爹爹虽然是个骗子但长得不像骗子,一口江南家乡话,四十岁了还肤色白皙眉清目秀。只是最近听说他与某苦于破案率的小片警同志狼狈为奸。一到天黑便出去设套抓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父子俩好久没见,一见便腻歪歪作肉麻当有趣状,过会儿夏明若说:「热,我去买根冰棍。」
夏爹爹说:「早去早回啊,老黄、耗子(注:一只狗)它们还都要喂,我晚上还得去热心于公益呢。」
夏明若回答一声晓得咧便跑到院子外头去了。
这根冰棍买了六个小时。
夏明若叼着冰棍上公园看人家老头下棋,回家路上又遇见几个刚下班的青工,那帮狐朋狗友呼啦围上来说:「小夏!大学生!难得一见!快快快喝一盅去!」
夏明若便乐滋滋地跟着下馆子,几杯酒一灌就不太认得人了,到了九十点摇摇摆摆进家门,劈头就挨了夏家老妈一闷棍。
夏明若抱头在地上滾来滾去,哎哟惨叫。
夏老妈说:「看你长得弱不禁风,没想到头挺硬,打不死!」
夏明若爬起来拼命跑,大喊:「爹!爹!救命啊爹!」
夏老妈气势汹汹跟在他后面追:「你爸上夜班去了,看谁来救你!」
夏明若慌不择路,一溜乱蹿,结果被堵在了厨房,只好围着煤炉跑:「妈!妈!妈饶命啊!」
夏老妈说:「饶命?呸!老娘今天不打死你才怪!」
夏明若嚎啕大哭,抱头蹲下:「妈啊~~妈~~~」
楚海洋正好洗完澡出来,一听声音便赶过来了:「阿姨,怎么了?」
夏老妈举起棍子像赶小鸡一般赶自己儿子:「去,葡萄架底下跪搓板去!从来就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跟人鬼混!你看看人家海洋!怎么不学着点!」
夏明若一跪下去便酒劲冲脑,天旋地转,楚海洋趁着夏老妈进房点蚊香,拉着夏明若就逃。
出了胡同走几步便是一小公园,旁边一盏小路灯,其余地方黑灯瞎火,树丛里躲着些偷偷摸摸谈恋爱的。
夏明若被冷风一吹更糊涂了,楚海洋急了说:「这不是酒精中毒了吧?你倒是吐呀!」
「不不不不,」夏明若大着舌头说:「没门不吐!」
楚海洋把他抬到路灯底下一看:「不对你这脸都白了,快快,我陪你上那边公厕吐去。」
夏明若说:「没门!没门!」
楚海洋抱起他就走,谁知醉鬼力气大,没走两步就被绊倒了,两人一起摔进灌木丛,惊起一对无辜小男女。
夏明若楼着楚海洋脖子亲一口说:「陈燕儿啊,你怎么长这么高啦?你看你都瘦了,我多心疼啊。」
陈燕是谁?陈燕是胡同口的一大龄女青年,一身膘子肉,光小学就念了八年。
楚海洋愣了半天,一股子不平之气直冲霄汉,掰过夏明若的脑袋也亲一口说:「芳芳啊,你又上哪儿去了?明若等你一起吃饭呢。」
芳芳是陈燕他们家的狗。
夏明若睁开迷蒙的眼睛,望望,又亲回去:「史卫东,暑假论文借我抄吧。」
楚海洋受不了了,翻身就把那人压身底下,恶狠狠问:「我是谁啊?」
夏明若半睡半醒喃喃:「史卫东呀……」
楚海洋撑开他的眼皮:「我到底是谁呀?」
夏明若拍开他的手:「……」
楚海洋决定不放过他了,沿着脖子一点点往下挠痒痒:「我谁呀?我谁呀?」
夏明若弓着身子咯咯咯笑,笑完了嘟囔:「海洋……别闹了。我困死了。」
「行,困死了,那上我家睡去。」楚海洋扶他不起,只好半拖半抱着走。
途中忽然有个小青年从身边飞奔而过,一个中年妇女在后头扯着嗓子大嘁:「抓流氓啊~~~」
树丛中立刻有几条潜伏已久的矫健身影跳出来:「抓流氓!!站住!不许动!!」
夏明若梦里浅笑:「……是我爸……还有几个便衣……」
两人到家时发现小史正在家门口等着,楚海洋对他还有气,小史却迎上来,「唉呀!小夏!你怎么这副德性!」
楚海洋冷冰冰说:「男人喝点酒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
「怎么没关系?!」小史说:「李老师让我来通知你们一声,明早去洛阳的火车!唉呀!小夏!你怎么这副德性啊!」
老黄是一个颠覆了传统的存在。
它的存在只是为了验证一个清醒而痛苦的命题:
我孤独,因为我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