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智冷冷地看着我,有那么一时半刻,我感受得到她眼里的怒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如此执意想把奈奈带离我身边,而且又一副正义凛然好象我会虐待奈奈不给她饭吃似的。
良智狠狠地拍桌站起,拎着皮包往玄关走去。我立刻跟向前,替她开门。
临走时,她回头看我一眼。“不要逼我跟你打官司争取奈奈的扶养权。”
我着眼回望她:“我是奈奈的爸爸,妳觉得这场官司打得赢我吗?”
“哼,是吗?”即便我这么回答,良智还是没有退缩迹象。
“我说的不对吗?”我问良智。
“下个礼拜我会再过来。”良智留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送了!”我朝她背后喊着。老实讲我也不想送她。
“巫婆走了耶──”拿着碗筷的奈奈跟着探出头来,目送她阿嬷离去的身影。
“对啊!”
“好恐怖、好恐怖!”奈奈缩缩脖子,躲回房里去。
我关上门整理了一下杯盘狼藉的桌面,奈奈把饭粒吃得整桌都是,榻榻米上也掉了一堆。突然间我想起良智的话,我真的很不会教女儿吗?
“爸爸,你昨天说我们今天要去哪里玩?”奈奈很快把睡衣换下,穿好她的日常服。
“豪斯登堡。”我告诉她一个响亮的名字。
“耶──耶──耶──”小家伙快乐得在榻榻米上面跳来跳去。“豪斯登堡──豪斯登堡──”
我看着奈奈的模样。我的女儿过得很快乐啊!所以我还是决定不去理会良智的无理取闹。
***
连续假期头一天,原本应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但托岳母良智的福,我跟奈奈一大早就被吵醒,也买到本来以为会没位置的车票。
十月未的天不知为什么又热了起来。奈奈穿著粉红色的碎花长裙,头顶着小草帽拿个小竹篮,有些无聊地站在月台边等电车。
我在旁边打开出门前自己做的便当,良智妈煮的早餐是给她宝贝孙子吃的,我没那个福气跟女儿一起分享她的爱心餐点。
电车进站了,广播响起。
“爸爸,车来了!”小家伙跳啊跳地,催促着我。
我朝她挥了挥手,要她耐心等我一会儿。
不远处一群年轻人下车,哗啦啦的台语夹杂国语令人侧目。台湾来的旅客吗?我悄悄瞄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当下的便当比较重要。
“对不起……请问一下西口要怎么走……我们想到这间饭店去……”
耳边传来破破的日文,我又抬头看了眼。那群台湾人很明显地抓了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日本人问路,欧吉桑有些窘地猛摇手,但是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能频频晃动已经没什么头发的脑袋瓜子。
真是何苦为难老人家。我吃完最后一块排骨酥后,将纸餐盒扔进垃圾桶,跟着走过去看了他们的地图一眼。
“从这里走上去。”我指了个方向对他们说,“然后再住右边走大概十五分钟,就会到你们的饭店了。”
几个台湾年轻人高兴地笑了起来,连忙对我道谢。
“先生你也是台湾人吗?”他们问着我。
“我要搭车了,掰掰!”礼貌性地朝他们微笑,我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咱们又不熟,他乡遇故知这种事情弄不好,只会惹得一身麻烦。
转身要回到我亲爱女儿的怀抱里时,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搭在我臂上。
我疑惑地回头。
是个有着满头乱发的年轻人,他削瘦的身材裹在深黑色的衣服里,带着深色墨镜的瓜子脸有些憔悴颓废。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干什么?”我扯动自己的手臂。
那个年轻人不说话。
我不悦地皱起眉头,在没经过我的同意之下,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无礼地抓住我的手。“请你放开!”我对他说。
然后,电车缓缓地开走。
暴跳如雷的奈奈冲了过来。
“爸爸,你在干嘛啦!电车跑掉了!”她狠狠地搥我屁股一拳。
“年轻人!”我想挣脱开他的桎梏,但他力道用得十分大,我这才发现他手指居然深陷入我手臂的肌肉里,令我动弹不得。
“啧!”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把火升了起来,我握紧拳头,就往那个人的肩膀打去。
那名年轻人痛得松开手,跌坐在地上。
“莫名其妙……”我睨了地上的那个人一眼。
“林常满!”跌坐在脏污月台上的年轻人仰起了头,脱口而出我的台湾菜市场名。“林常满!”他喊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