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算与情人全垒打,也不至於会牵动罗伊的神经中枢,更别说是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激烈波动了。这下明白,放感情做,就算没有上垒也会觉得无法安全上岸,更何况对方还无意於此,他用比『拒绝』更艺术更文明的处理方式打发他,这真是让罗伊丧失自信心,以往的那些假清高像是被人悉数揭露出来一样,让他胸口沉重。
本以为这个庞大的项目会是他人生的另一个转捩点,结果证明,得不偿失,他差点赔上自己的声誉和职业操守,竟然沦落到让欧阳敬晖来提醒他不要感情用事的份上,自己还真是有够失败!
好,到此为止,他认输,欧阳敬晖不是个惹得起和该惹的人,自己为什么要去碰这颗软钉子?出了门口就有大把的美人等着他,自己从来不适合扮痴情种。
看欧阳先进屋子,罗伊甩甩头,一个油门踩下去开进别墅的车库,还撞倒了堆放在角落的塑胶警示牌,再一个急刹车,颓然地把头靠到车座上,脑子突然更乱了。
那一个晚上,欧阳很配合,除了将萧邦开得稍微响了一些外,没有在他眼前晃着继续讲大道理,这让罗伊感觉精神松弛不少。
周二是梁梦海举办个人画展的日子,罗伊之前就将这一天圈定为工作日,前日订好的花篮今早肯定已经排在展厅门口。细节示真情,这是所谓上流社会的守则,如果怠慢,即表示会错失很多机会。
罗伊也有一个记录本,专门用来记录各界人士的喜恶,对付生意人这招有百分之几的胜算,对付朋友,那就是百分百的真心了。
现在对梁梦海的感觉已经挺复杂,有些欣赏和怜惜,也有些内疚和抗拒,毕竟她是欧阳敬晖的女人,如果不是牵扯进这一层关系,罗伊肯定是能够坦然自处。
早上故意与他错开时间下楼梯,看欧阳敬晖的车驶出去,罗伊才跟着出去。
位於起士路的会展中心对罗伊来说算是不陌生,这源自於他的一点小爱好,对当地艺术展或多或少都有所关注,所以也不是第一次来。
梁梦海已经在德国卡塞尔和法国里昂举办过个展,她的画受法国和俄国现实派的影响,而伦勃朗、库尔贝、米勒以及印象派、表现主义某些画家都给她提供了养料,从而融铸成了自己的绘画语言,这次的主题是『生存』。罗伊在此前想过梦海可能会有的风格取向,可还是没想到画中的灵魂取自於劳动者。
看着蜂拥而至的媒体,罗伊随人流进入主展厅参观,暂时没有引起梦海的注意。
梦海的油画,看似粗朴实则细腻,明暗变化十分微妙,而且物象的质感异常逼真,常以不同的笔触刀法铸造出画面上多种多样的肌理美,所以她的近似古典派的画风中又含有现代艺术的韵致。
走了大半圈,罗伊已经为之倾倒。突然,他被一张人物肖像吸引,那是一位在北方贫瘠地带的农妇,那脸上有像树皮和岩石一样粗糙的皱褶,生存的无奈与顽强的抵抗聚成一股强大的能量将赏画人的心紧紧纠住。
『这一幅已经被我订下了。』身後有人似乎是不经意地搭讪,眼睛却跟着罗伊盯着画面。
罗伊心里顿时狂跳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没有回头,只是尽量以最平静的语调说道:『是很值得收藏。』
『梦海的写实画具有强大的表现力。』
『而且有鲜明的个性。』
欧阳轻声问:『你也喜欢画?』
『最近买过几幅中国的水墨画,不过也没什么研究。』
『我倒有收藏几幅前清大师的真迹,有时间可以到我那里参观。』
『噢?』
『不过放在隆泰顶楼的陈品室里。下次来公司,我带你上去。』
接着,两人不再说话,直到半分钟後,罗伊回过头看向欧阳敬晖:『没想到梦海……梁小姐有这样的功力,难怪业内这么推崇。』
『既然说出了,为什么要改口?是怕我多想?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豁达?』欧阳针对他临时修正称谓一事提出异议,继而牵扯到其他问题上,『今早八点都没见你出房间,不会是不想见到我吧?』
罗伊自嘲地笑笑:『看来我还真是容易画蛇添足。』
『你的成语进步很快,罗伊,你只要记住,别在我面前做你不爱做的事,做你自己就可以。』欧阳转身,准备朝前方的两个熟人走去,脸上挂上一抹职业化的微笑,然後用他们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可以将你那些赞美的话告诉梦海,她很重视你的意见,今晚为画展举行的慈善拍卖会,希望你能到场。』说完,脚步已经向那些客商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