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忍住,“于是,你除了吃醋,对沈钦言没有别的感觉?”
顾持钧知道我在想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永远都有更年轻更有才华的演员在后面追赶,不承认这一点无异于掩耳盗铃。”他抓过我的指尖轻轻一吻,“我是个很幸运的人,有自己的表现方式,遇到了赏识自己的导演,被绝大多数观众认可……尤其是你。这种运气足够绝妙,没什么可挑剔了。”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跟顾持钧聊起电影相关的话题,我历来觉得,只要他愿意,任何话题都可以相谈甚欢,但话题一旦深入,我一窍不通也兴致缺缺。我同他说:“我可完全没继承到我妈的艺术细胞,如果你觉得我很无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顾持钧拍我的头,“早就应该说实话了,我还以为你喜欢听。其实我也觉得枯燥得要命,你看成品就足够了。”我们一起笑起来。
两天后,博物馆和研究所的人取走了满屋的化石和仪器,屋子一下子空了。博物馆方面为了显示诚意,还特地挑了周末办了一个小型的接收仪式,鉴于我爸在古生物学界的地位,还来了好几位记者。顾持钧自然不能陪我一起参加接收仪式的,如果他一出现,这则科学类新闻立马变成娱乐新闻,那绝对不是我乐意看到的。
整个接收仪式我都有点轻微走神,爸爸一辈子低调,现在大肆宣传,有点滑稽。离开博物馆是下午,我琢磨着回家还是去顾持钧家,却接到了林晋修的电话。大抵是为了在新家庭内建立感情,林伯父在明晚安排了一场所谓的“家庭”聚餐。
“不想去?”林晋修道。岂止不想去,简直是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这事屈指可数。”
“知道了。”
林晋修的话还可以半听半不听,母亲的话倒是不能不听了。沈钦言的事情,我到底欠她人情。这通电话让人不开心,吃饭更是让人不开心。
饭店是本市的一家老店,以昂贵和苛刻出名,我们这“所谓的一家五口”穿着正装衣冠楚楚面容严肃端坐在圆桌旁。我连和自己妈妈在一起都找不到话题,更别说和他们在一起。
大抵是我们神色都过于严肃,连来来去去的服务生都被我们影响情绪,话不敢多说一句,脚步都不敢踏得太重。如果跟人说这是一家人,恐怕十个里有八个会一脸愕然:什么,一家人吃饭?居然不是开商务会议?人家说在饭桌上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品质,依我看,这话虽不中听亦不远矣。
林伯父大半时间跟我母亲讲话,话说回来这倒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人相处。两个人话都不多,只是点菜的时候略有交谈,大抵都是关于吃什么的话题,只是在林伯父说那句“菜都不要放辣椒”的时候,我才略微惊讶,抬起头和母亲略一对视。“最近胃不太好。”她跟我解释,“吃不下什么东西。”
我轻轻“啊”了一声,难怪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脸色比前一次更苍白。但一时竟也想不起什么话,叮嘱她好好吃饭?她根本不需要我叮嘱吧。“总之,您好好养身体吧。”母亲点了点头,我反倒有些局促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色的长裙,不知道什么质地,但只觉得那料子轻柔得好像一片云。她头发拢在脑后,她虽然早谈不上年轻,但五官的精致程度十个我也比不上。
我垂头扮乖乖女,林晋修开口道:“听说你把你爸爸的化石和实验器材都赠送给了博物馆?”他可谓无风也起浪,在他父亲和继母面前提起我父亲,当真是不怕尴尬。
我回答:“对,是在忙这件事情。”
“这次倒是舍得了,”林晋修道,“我以为你会把那些化石留一辈子。”他是真的知道我的心思,我沉默了一下。
“舍不得就早点说,”林晋修挪了挪酒杯,沉声道,“我家也不是没地方让你放化石。”
我勉强笑了笑,“虽然用不着,学长,还是多谢你了。”
“送出去的化石里,有没有琥珀?”
“有那么几件。”
他弯嘴角,“可惜。”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随后我想,这必然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微妙的一顿饭。我悲催地想到,饭桌上五个人,最熟悉的居然是林晋修,我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能说上几句话。剩下的人包括我母亲在内,实在都不知如何交谈。一时间桌上只有我们俩的声音,眼角余光瞟了瞟两位长辈,两人淡定地听着我和林晋修说话,完全没尴尬之色,不得不说,这两人的涵养远非我能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