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铺床的陈子嘉两条眉毛当即就皱起来,语气加重了几分:“阿措,你跟蔡玉瘦得风吹都能倒,睡地下,病了怎么办?怎么看病?我看了一下屋子,唯一的一瓶治疗感冒咳嗽的药都过期了。我没办法放心。再说,我一个男人,难道让两个女人睡地上?”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和前几秒钟的温柔完全判若两人。苏措昏沉沉地想,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依然是温文尔雅的,但更加不动声色,不容抗拒。这些东西随着时光潜入了那漂亮的深邃的眼睛后面,潜入了风衣下面的身体里,藏在她看不清楚的角落里。
苏措看着他,没有说话。
蔡玉见状不好,过来解释:“陈先生,阿措这样也是为你好。我们都习惯山里的气候了,你不习惯,真的很容易生病。还是睡床吧,暖和一些。”
陈子嘉目光从两人脸上掠过去,最后停在苏措脸上,“我没把自己当客人。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喧宾夺主。蔡玉本来就感冒了,你不考虑自己,也考虑一下她。”
第十四章靠近(6)
对视一眼,苏措心知大概是说不过他了,只得微微一笑,依他的意思。
条件限制,卧室只有一间,因此三个人晚上睡在一间屋子里,床和地铺之间用窄窄的旧帘子隔开,也不能挡住什么。好在是十月下旬,天气渐寒,睡觉时大家穿得比较多,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天半夜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苏措被????的声音惊醒。顺着声音的起源看过去,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手机屏幕的光芒,随后才是布帘子后的一个人影。光芒太微弱,只有淡淡的轮廓,映在布帘子上,就像宣纸上的墨迹。
苏措在不吵醒蔡玉的情况下下了床,掀开布帘,看到陈子嘉坐在床上,借助手机的光芒翻着带来的公文包,他很小心,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苏措也弯下腰去,才发现他握着手机的左手肘部抵着胃,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脸都是青白的;明明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可发现她走近后轻松地一笑,做口形,挥手示意她回去睡觉。
何尝见过他这个样子,苏措心口猛然一疼,不肯走,在他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陈子嘉叹息,低语:“下午是我问你,现在轮到你问我了,”说着把刚刚翻出来的药瓶展示给她看,“刚刚胃疼醒了,正在找药。”
“胃疼?会不会是晚上的那顿没吃好?”苏措神经绷紧,“条件只有这样,我就怕你不习惯——”
陈子嘉从容地打断她:“不是。胃疼是老毛病了,别担心。经常莫名其妙地发作。”
陈子嘉这个人,看上去再怎么风度翩翩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的那股骄傲,苏措记得苏智说他曾经带着脚伤跑完了三千米比赛但哼都没哼一声的事情,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必然真的疼得厉害。她心里着急,匆匆站起来,摸索着找到茶杯,递给他,“快把药吃了。”
陈子嘉却不动了,一只手握着药瓶,一只手拿着茶杯,嘴角带着笑意看她。苏措见他半晌没有动静,不容分说抢过药瓶,顺着微弱的手机光芒看清了说明,倒出三粒白色的小药片放到他手心,说:“快吃吧。”
此时陈子嘉才依言吃了药,苏措看到他额头上还有汗,忍不住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不设防一股大力袭来,就这么靠入他怀里。然后,手机的光芒一闪而没。
静谧的黑暗里,山风吹过树林的声音格外悠长,温和地敲打着老式的玻璃窗户,再传到他们耳朵中,却有了缠绵的音乐情调。
苏措的脸贴着他的下颌,很清晰地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明白他现在疼得难受,轻声问:“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胃病?”
“在国外这几年折腾出来的。事情多,实习,上课,论文,经常不能好好吃饭,拖成了慢性胃病的毛病,所以随身都带着胃药。”
苏措默然,“原来你生活很辛苦。我没有想到。”
陈子嘉反问:“你呢?觉得苦吗?”
“不觉得。”
“你都不觉得辛苦,那我也不觉得,”陈子嘉低头,声音近乎耳语。前面这句他仿佛是随口说的,带着玩笑的意味;到下一句的时候却语气恢复成那种“陈子嘉式”独特的淡定语调,“辛不辛苦,只看个人的理解。人生可以做的事情太多,而时间又太少了。”
他想起这几年的经历,发愤读书,学业的确是蒸蒸日上,感情生活一片空白。曾经有一次,苏智曾经说他,这么些年,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