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看到这里你会想问十年来我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你总是关心别人比关心自己来的多,虽然此时此刻并不是我最适合总结自己的时候,但我仍愿意面对面告诉你我所能想起来的一切,因为,这显然是我将好奇与平静结合的最好的时候。
我消失以后,就被父母送去了美国,他们坚信我在进步的社会里生活就能拥有更好的人生,因而把安排做的毫不手软义不容辞。留学的生活总是相似的,那些年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差,有些辛苦有些孤独,然而最痛苦莫过于走在茫茫人海中想起你,却不知道你在哪里。
我读了书,流了浪,赚了钱,出了名,似乎日子也不算差。
但我的身边,却从来没有别人。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看到你的眼睛,看到它们在无声的凝视我,审视我,让我一分一秒也不敢放任自己的丑陋与自私。
你说要我做最好的男人,现在你可以来检验了吗?
我自信我已为你做到了最好的自己,不会再给你带来灾难和恐惧,如果还有什么可以双手奉上的话,那也只是我所认为的最美的幸福。
在我写下这番话后,忽然又有些担心:如果你已找到伴侣,那我又何苦给你增加烦恼呢?
梅夕,我是你的烦恼吗?
这些宣判,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那幅画是专门为你所做的,无论如何,请收下。
韩扬”
这封信并不长,梅夕却坐在那里读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感到有些晕眩。
想是任谁毫无预兆的收到一份深情,都会站不稳脚跟。
原本已经想不起的事情,此时已经慢慢清晰的从记忆深处走来,那些对于如今的梅夕已经无足轻重的往事,竟然对于一个人成了十年的枷锁。
梅夕看着眼前熟悉的屋子,又看了看手里的名片与去往北京的机票,深感荒诞不经。
他当年不会忘记曾经那个叫做韩扬的少年,他也知道他早就回国成了知名的作家,但他却从未想过两人再有任何交集。
梅夕是从来想象不到,除了自己,还有人会因为过去的短暂相逢而念念不忘。
时针在空气中嘀嗒嘀嗒的想着。
他忽然起身,又带上围巾冲出了楼下,在超市买了张电话卡,又顶着风雪找到个IC电话机,一键一键的播出了名片上的号码。
梅夕并不清楚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在这个寂寞的圣诞节,他只是有了种想跑到寒冷的街边中说话的冲动。
话筒里的等待声响了一次,两次,三次...
忽然接通。
梅夕竟然有些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对方也是沉默了几秒,才温柔的问:“您好,请问您是...?”
梅夕怔住,就在在这怔噩中忽然挂了话筒。
对方竟然是个女人。
他嘴角渐渐浮起了丝无奈的微笑,笑自己的年龄,笑自己的阅历,笑自己的鲁莽冲动。
是啊,韩扬现在的生活是完整的饱满的,与自己毫无关系的。
就算曾经有梦,就算永远当作梦不好吗?
梅夕知道自己已经什么都拿不出来。
三十五岁的同性恋,身无长物,有什么资格去打这样一个电话,去击碎一个花一样年纪的男人关于爱情的梦想?
他又忧郁的低下头,转身朝着那空无一人的冰冷的家走去。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北京的某个灯火辉煌的公寓里,站着个满脸诧异的女人孙雯,她一边玩着自己长发一边站在厨房门口说:“这谁啊,也不说话,神经病。”
背对着他正在烹饪的男人身材颀长,气质文雅,他轻笑了声:“人家找我的,被你吓到了。”
孙雯玩弄着他的新款手机道:“肯定是读者打的骚扰电话,还0451,哪啊,东北吧?”
闻言那男人猛然回头,俊美的脸竟然浮现出了慌张无措,他也不管手里的牛排了,冲上来就抢过手机播了回去。
给他当了两年编辑兼经济人的孙雯见状奇怪道:“急什么?韩扬你最近特魂不守舍。”
男人把电话放在耳边专注的听着,甚至不由自主地因为紧张而轻轻抿着薄唇,根本听不到她讲的话。
孙雯正好被男友等的着急,也不想再陪这个孤家寡人过圣诞,便伸手在他眼前摇摇:“喂,你要有事我就找我家那位去了。”
韩扬心不在焉的点头。
孙雯腹诽了他几句,穿上大衣又拿起包,很快就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韩扬一个人,他失神的坐在沙发上,听着不停传来的盲音,也像是听着自己的希望。
但是没有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