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回想起英子四年如一日地一趟趟去探监,她的坚持,连狱警都动容。以前跟在房宇后边追的女人很多,但只有碰到了事儿,才能显出真心。
“你说,有一个女人肯这样对你,连你蹲大狱都不离不弃,还图什么?宇哥不是石头人,是个男人,都不能不感动。宇哥出来以后,这也就顺理成章的事儿了。宇哥出来那天,你是没看到,他们俩,真是患难见真情。”
二黑想起房宇出狱时候,英子激动地埋在房宇胸口呜呜地哭的情景。
“他们结婚了吗。”
杨磊磕出一根烟,问。
“办是没办。宇哥一出狱,没多久就离开江海了,去哪儿跟谁都没说。英子也不见了,应该一起走的。……嗨,结不结的也就那么回事儿。等宇哥哪天回来了,哥几个再给他们补办个盛大的婚礼,一样风光!”
杨磊静静地抽烟,烟雾散开,笼着他的脸,平静,模糊不清。
“他为什么不在江海?”
许久,杨磊问。二黑看了杨磊一眼。
“不混了,也能干别的事。江海多的是他能做的事,他没必要走。”
二黑没说话,喝了口酒,只是笑笑。
杨磊抽了一会儿烟,转过头,看着二黑。
“磊子,我不知道当年你跟宇哥有什么疙瘩。当年的事儿,我也不好说。”
二黑有些欲言又止,又无奈地笑笑。
“宇哥要走,有他的原因,我们不太清楚,你也不要问了。三年了,加上你上学那四年,七年了。七年,多少事儿都变了。江海这七年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何况是人呢。你说,是不是。”
二黑含混地笑了笑,喝了一口酒,不再说什么。
杨磊晃着杯里的酒液,想着二黑的话。
七年 。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磨灭很多。七年,足以让所有浓厚激烈的东西静寂,沉淀。
他曾经以为有些东西,认准了就是一辈子的,无论经历过什么都可以被考验,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他才明白,这世上能去考验的东西不多,考验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只有在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才会动不动就想到一辈子。杨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也只有当年,敢去想一辈子。
四年前,他欢天喜地地数着日子盼房宇出狱的时候,他通过关系让牢里的房宇能单独和他通个电话的时候,房宇告诉他,因为在牢里帮人出头,带头打群架闹了事,后果严重,被加了一年的刑。
“什么?你……”杨磊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又气又急,又半信半疑!可这事儿,又确实像房宇的风格。他讲义气,在哪儿都一样!
“……你咋这么虎啊!!你……”杨磊知道责怪房宇也于事无补。“我过几天请假回来!”
杨磊能让房宇加刑吗?!可房宇坚持拒绝。
“不,这一年我必须蹲。不然出去了,我也没面子立棍。”
房宇的声音很平静,态度却很坚决。
“面子?为了面子你蹲大狱?你蹲傻了你?!”
“我在牢里头挺习惯的。这儿都服我,我还指着出去以后把这些人归拢,干大事儿。我要就这么出去了,这几年也白归拢人了。”
杨磊以前不觉得房宇有这样的野心。他没想到房宇会想着这些。也许狱中的岁月,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杨磊觉得这样的房宇有点陌生。
“你在集训请假难,甭回来了,你回来我也要蹲。再说,你还有一年毕业,我现在出去了,一个人也没啥意思。三年都坐了,不差这一年。”
房宇说。
杨磊最后没再坚持。
他了解房宇,房宇一旦真正决定下来的事,就不会改变。他知道房宇的硬脾气,就算他回去求人给房宇减刑,房宇也不会出去。他更知道房宇是不想因为他犯的过错再给他添什么麻烦——房宇就是这么样人!
杨磊最终还是听了房宇的话,又再忍着等了一年。
那时候,他是那么相信房宇。他相信他的每一句话,相信他给他的每一个理由。
“那咱们就一起出来。按时间,我比你先出来。到时候我去接你!”
一年,杨磊想,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电话里,房宇停顿片刻,说了一声“好”。这短暂的停顿,当时根本没有引起杨磊的注意。
杨磊结束毕业汇报演习,拿到文凭离校的那天,几乎是跑着出的校门。杨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江海,去见房宇。房宇出狱的日子还要晚几天,他要拿着毕业文凭去接房宇。他想见他,想给他一个惊喜,他想象着房宇见到他时的表情,他想狠狠地抱住他,告诉他分离的这上千个日日夜夜,他是怎么样地度日如年……